江棄言急得直哭,“對…對對不起,我……我順手……”
人怎麼能糊塗到這種地步呢,江棄言紅着眼睛看着蒲聽松,眼珠忍不住亂飄,一會看看蒲聽松的臉色,一會看看抹上了鼻涕的袖子,一會又看看桌面上沒寫幾個字的紙。
“該哭的好像是為師”,蒲聽松仍啜着笑,拿帕子給他擦眼淚,“事沒做多少,還惹了一身……”
江棄言跪坐起來,小手放在膝蓋上,小腦袋好像要低到胸口去。
他不是故意讓先生惹一身髒的……
蒲聽松卻并未說出那個髒字,隻是捏起他的下巴,迫他與自己對視。
眼裡不安一覽無餘,蒲聽松捏着他看了許久,忽然輕哼,“你給為師做标記呢?”
什……什麼?标……标記……
是,是小狗撒尿标地盤的那種标記嗎……
蒲聽松眼看着江棄言的臉慢慢變得跟個猴屁股一樣紅起來了,兩邊酡紅的臉蛋好似兩朵火紅火紅的火燒雲。
晚霞一樣的色彩,還怪可愛的。
蒲聽松捏了捏绯紅色的小臉,“太陽還沒開始落山,你倒先替雲着上紅妝了?”
小孩紅紅的眼睛,怎麼這麼像小兔子。
别的小兔子都是豎耳朵的,他的小棄言卻像是垂耳朵的。
看上去沮喪又可憐呢。
原來為師養了隻垂耳兔啊。
“好了,别哭得那麼可憐”,蒲聽松甫一擦幹淨就松開了小兔子的臉,“不用你賠,也不用你洗,為師府上不缺下人,總是有人幹活的。”
可是他不幹活還能幹什麼呢……江棄言又垂下頭。
他對先生沒有任何價值。
除了陪陪先生,哄先生高興。
這是他唯一的用處了,江棄言緊緊攥住小拳頭,決心一定要把這件事做好。
太陽漸漸西沉,江棄言不聲不響陪着蒲聽松處理奏折,他很自覺沒有去看奏折的内容,隻是守着面前的一方小硯,看着墨水要沒了,就加點水磨一磨。
直到外面的天色完全黑下來,他的肚子忽然咕咕叫了一聲。
江棄言一愣,有些尴尬地低着頭,眼睛盯着硯裡的墨水,恨不得把臉都埋進去。
這肚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呢!叫什麼叫,先生還沒忙完呢!
江棄言不斷在心裡責怪着它。
“餓了?”蒲聽松伸了一隻手到小桌子底下,摸了摸他的肚子,“嗯,這麼平,看來是餓了。”
“不…不是很餓”,江棄言被摸得不敢動,僵着身子道,“忍一會也沒事的。”
先生的眼睛往下垂了一點,就那麼看了他幾息。
隻是幾息,就讓他再不敢造次,說出什麼逞強的話來。
幾息後,蒲聽松的手向他伸來,似乎是照顧他恐慌的心情,聲音很柔和,“可是為師餓了,陪為師用膳?”
“嗯,好。”小手輕輕搭上去。
“先換衣服吧,都濕透了,全是小棄言的眼淚。”
“嗯……”
“嗯?”
“嗯…對不起……我…我幫先生換。”
蒲聽松忽然停下腳步,彎身看他,“幫先生換?”
蒲聽松眼睛裡的笑意很明顯,“有為師膝蓋高嗎就幫為師換,腰帶都夠不着。”
江棄言被握着手,這種時候總是感到很安心的,語氣也松快了點,“我……長高了幫先生換。”
“那你一會可要努力多吃點,可不能長成個小豆芽。”
“嗯!”江棄言用力點頭,“我會努力的!”
“先生……”
“怎麼?”
“腳疼。”
“那把腳砍了不要了,丢出府去?”
“不要…要先生抱……”
“那就先生抱吧”,蒲聽松躬身,把軟軟乎乎的小身體抱起來。
嗯,很柔軟,像抱着兔子。
從書房到主卧的路被江棄言牢牢記在心裡。
不是很遠,但也轉了好幾個彎,不熟悉的話還是會迷路的。
江棄言越發心疼起他先生來。
這麼大這麼空的院落,先生連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
難怪要把其他院子都鎖起來,隻怕是看多了空曠,愈發感到孤寂,索性都封死算了。
江棄言慢慢把小腦袋靠在蒲聽松肩頭,趴在先生耳邊小聲,“先生别怕,以後不孤單了,棄言一輩子陪着先生。”
“嗯,為師教你,君子有諾必踐,有言必行”,蒲聽松把他放下來,去櫃子裡找衣服,一邊翻着,一邊漫不經心道,“能做到?”
可以的,一定可以。
“先生要我一天,我就陪先生一天,先生不要我了,我……”
先生要是不要他了,他就去死。
所有人都指責他是個禍害,都讓他去死,去給母後陪葬。
如果不是先生,他早就不想活,也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