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棄言有些後悔自己反應過大。
并不是嫌棄,他隻是不習慣被觸碰,何況他們兩個剛認識不久,這個方無名連真名也不肯告訴他,忽然靠他這麼近,他有點害怕。
江棄言放下手裡的包袱,往後退了一步,“你…你先将就,先生在忙,晚點我再去找先生安排房間給你住。”
江棄言被這麼一吓,也不想多待了,轉身就走。
身後方無名對他躬身行禮,“謝過公子救命之恩,方某日後定當湧泉相報。”
“不用了”,江棄言小聲,“是先生開口我才敢留你的,你要謝就謝先生吧。”
恰在此時風起,雪花被卷到空中,霧一般藏去江棄言一半身影。
少年目光微動,目送他消失在柴房外的風雪中。
方無名心下思忖。
叫那個人先生的話,這小孩便是太子吧。
看這維護的樣子,小太子似乎并不知道他先生是個什麼樣的惡魔呢。
方無名用力握拳,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一年了,方丞相已經死了一年了,如今他終于混進帝師府,可以找機會為爺爺報仇了。
隻怕那個人已經忘了自己劍下還有這麼個冤魂吧?
蒲聽松,那日你不殺我,就是你做的最錯的決定!如有機會,我必殺你!
臨近正午,蒲聽松開門的時候,意外看到有個小孩坐在門口。
他把手放下去,摸了摸小孩的頭發,心情好了不少,“怎麼不去找你的小朋友玩?”
江棄言搖了搖頭,蹭了蹭先生的手。
可是沒蹭多久,先生又把手收回去了。
他仰起小臉,仰視着他的先生,目光中藏着一絲委屈。
為什麼要收回這麼快呢,他還想再多蹭一會的。
“他好像是個逃犯”,江棄言咬着下唇,目光中滿是擔憂,“他會不會給先生帶來麻煩……”
“先生……”江棄言垂下頭,“我後悔了……”
他不應該随便撿人的,萬一牽連先生怎麼辦呢。
先生本來就舉步維艱,孤立無援,基本上誰都可以欺負了。
如果私藏逃犯被父皇知道,會把先生下獄的吧……
江棄言越想越害怕,猶豫了一會,便輕輕拉了拉蒲聽松的衣角。
“想要抱?”蒲聽松看着他點頭,便把他從冰冷的地上抱起來,抱進溫暖的懷中。
“善良不是錯,隻是棄言有沒有想過,對方值不值得你這份善良?”
江棄言把腦袋鑽進先生頸窩,軟糯的聲音已染上哭腔,“我不知道…先生,我太笨了,我想不清楚……”
“他很好,也很彬彬有禮,可是他是個逃犯,他會給先生帶來禍端……”
蒲聽松的呼吸在聽見“他很好”的那一瞬間,錯亂了。
手臂不自覺收緊,然隻一刹,就被他克制住。
“那棄言想不想跟他做朋友呢”,蒲聽松的聲音聽起來依舊和煦如沐春風,“不用擔心先生,先生會沒事的。”
“真的會沒事嗎?”江棄言小小的身子一半趴在他肩上,聲音很近,就在他耳邊。
很清晰。
蒲聽松遲疑了片刻,似乎是有些難處,但片刻後,他輕笑,“真的。”
“騙人的”,江棄言小聲,“先生猶豫這麼久,肯定很難辦。”
“唉,小棄言太聰明了,騙不住咯”,蒲聽松歎息一聲,“沒關系的,難辦歸難辦,難道這樣就不讓小棄言交朋友了嗎?誰能沒有幾個友人呢……”
蒲聽松說到這裡又是一頓,沉默了很久。
江棄言心口忽然一痛,他先生在朝中位置太尴尬了,怕被父皇猜疑,一定沒有人敢與先生交朋友……
他摟緊了先生的脖子,小臉跟先生靠在一起,“先生,先生别難過……”
“乖,先生不難過,有棄言陪着先生就足夠了”,蒲聽松拍着小孩的背,“用過午膳陪先生睡一會,睡醒準你去找他玩,隻是别出院子,還有晚飯前為師要看到你。”
“小棄言不會忍心玩野了隻留先生一個人孤零零用晚膳的對不對?”
“嗯。”
那樣也太可憐了,他不會允許自己讓先生這麼可憐的。
午後,江棄言從先生懷裡蹑手蹑腳鑽出來。
先生閉着眼睛,應該還沒醒,他不想吵到先生,穿衣服的時候很小聲。
他不知道,他一出門,蒲聽松就睜開了雙眼,更不知道,先生看着他去的方向,眼神裡含着濃到快要化為實質的殺意。
“秦時知”,蒲聽松坐起來,“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家主”,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不知從何處出來,“小殿下說,那個來路不明的家夥是個逃犯。”
“那你查到了嗎?”
“閣裡查了一中午,暫時沒給回音。”
“有眉目嗎?”
“家主,我個人認為,可能是閣裡清理過的那些人的後代,至于是哪位,這我就不清楚了。”
“繼續查,另外你跟緊太子,别讓他聽見什麼不該聽的。”
“每個屋頂上都趴了兩人,手裡的弓時刻都是滿弦,保證第一時間能讓那小子再也說不出話。”秦時知笑了笑,“小家主,本閣主已經四年沒休息了,您打算什麼時候給本閣主放假?”
“等你什麼時候不幸去世,我給你一次放個夠。”
“沒意思”,秦時知背着手出門,“小家主可真是忘恩負義,本閣主這幾年來可給您擋了不下七八百明槍暗箭,處理了無數有異心之人,居然連個假也不給……”
“秦時知”,蒲聽松的目光變得有些可怕,“再多說一個字,你這輩子别想休息了。”
“牛馬的命啊”,秦時知幽幽歎息,在惹急自家小家主前遁走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