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棄言感到先生的手指在輕輕往右下移,從眉骨處移到眼尾。
蒲聽松的語氣不知為何聽起來有些漫不經心,“一會都離不得為師呢?”
其實不是。
隻是心裡不舒服的時候,總是會第一個想到先生。
先生的手指在他眼尾輕輕擦了擦,在眼淚還沒掉下來前,就将它仔細抹去。
“怎麼這麼委屈,眼睛紅成這個樣子”,聲音也很輕,像一尾漂浮在江上的蒲葉。
“乖,不哭,為師幫小棄言出氣好不好?”
一如昨日那些被衣袖揮走的瓷片。
那麼心細的先生為什麼連事情本末都不問他,就打算給他撐腰呢?
江棄言從蒲聽松漫不經心的語氣裡,感受到了他先生的滿不在乎。
不在乎誰對誰錯,不過問是非曾經。
先生說要給他出氣,就因為他眼睛紅了,就那麼那麼簡單。
先生的立場,似乎永遠站在他這邊,對他的寵溺仿佛沒有底線。
可是,他真的值得嗎?
小臉被輕輕揪了一下,蒲聽松低頭問他,“跟先生去書房還是……”
江棄言并沒有聽出來這是一個試探,他搖了搖頭,“我在跟方哥哥玩捉迷藏,他還沒找到我,我現在離開的話,他會不高興的。”
于是蒲聽松直起腰,淡淡收回了手,“天色還早,那便接着玩吧。”
“真的不跟上來?”
江棄言後知後覺感到有些危險。
先生為什麼盯着他頸上的血管看呢?
看久了,他竟感到那地方有些隐隐作痛,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掐住了一樣。
有點難以呼吸。
江棄言咽了口唾沫,退了一小步。
隻這麼一小步,就惹得那視線移動起來,從他的脖頸處移到了雙眸,視線對上的瞬間,那幽深的眼神愣是叫他一動都不敢再動。
“去玩吧”,良久,那視線才收回,“悠着點,别把為師的府邸點着就行。”
他又不玩火,怎麼會點着那麼大個帝師府呢?
江棄言有些遲疑地點點頭,“先生放心,我隻玩一小會,很快就回來的。”
蒲聽松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江棄言循着記憶往柴房走,方無名到現在還沒來找他,他擔心方無名迷路了。
方無名不來找他,那他去找方無名,遊戲輸了就輸了,他不想讓自己剛認識的朋友出事。
江棄言把整個主院都走了一遍,也沒有找到方無名。
說好不進房間的,難道方無名去了其他院子!
江棄言看着落鎖的院門,猶豫了很久很久。
“方無名……”
“方無名?”
他提高了點音量,“方無名,你在裡面嗎!有鎖的地方不能去,我沒有藏在那裡,你快點出來!”
無人應答。
不知隔了多少個鎖了門的院子,方無名正在東院尋找蛛絲馬迹。
這個院子是蒲老爺子還在世時,蒲聽松一直在住的。
蒲老爺子去世後,蒲聽松就搬到主院去了。
方無名知道這裡很可能沒有留下什麼,但他可以觀察蒲聽松曾經生活過的痕迹,來判斷這個人有什麼弱點。
沒有意料之外的收獲,這裡幹幹淨淨什麼也沒有,冷清得可怕。
方無名走進卧室,卻發現裡面依舊空空如也,别說找什麼破綻了,這裡面除了灰就是蛛網,嗆得他咳嗽不止。
倏然,方無名低喝,“誰?!”
房梁上似乎有細微的腳步聲!
眼前似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晃了視線。
再明晰時,方無名看見有個人坐在窗棂上,搖着一把悶騷無比的折扇!
大冬天扇什麼扇子?這人莫非有瘋病?
“不知閣下是……”方無名拱手作揖,“抱歉,陪小公子嬉戲,若此地不允入内,無名這便離開。”
“方。無。名。”那人依舊搖着折扇,一個字一個字咂摸過去,“啧啧啧,怎麼我在戶部那好像查無此人呢?”
“這……”方無名緊了緊手中的袖子,“許是吏部漏記在冊……”
“喲呵”,那人唰一合折扇,咧個大牙樂,“此言有理,明日便叫小家主參那老匹夫一本,老尚書年紀大了就是喜歡老眼昏花哈?這位……”
秦時知輕挑眉頭,“這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