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棄言把先生的話都聽進去了,牢牢記在心裡。
他覺得先生好聰明,這樣的辦法都能想出來。
既不像直接開口詢問那樣傷感情,又不會因為怕傷感情選擇沉默得不到真相而郁結于心。
先生真的很有智慧。
江棄言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蒲聽松,蒲聽松卻并未看他,隻是看着前面的路。
在他這麼看了蒲聽松很久很久之後,蒲聽松忽然低頭,也看了他一眼。
“棄言怎麼這麼看着為師?”
“想學?”蒲聽松思量了一下,搖搖頭,“太小了,等你長到八歲,為師教你權術。”
真的嗎!那他是不是就可以跟先生一樣厲害了!
好想快點長大啊……再大一點,他就可以幫先生做事了,不用先生一直照顧他了。
不知不覺就快走到膳廳了,江棄言遠遠望過去,有兩把椅子。
給他準備的嗎?
江棄言放開蒲聽松的手,往主位旁邊的椅子走去。
“棄言,過來。”
他回頭,卻看見先生已經坐好,輕輕拍了拍腿。
“那把是給你的小朋友的。”
哦,原來是為方無名添的啊。
那他坐哪呢?
江棄言無意識地咬了咬食指,有些尴尬無措。
“發什麼愣呢”,蒲聽松歎了一口氣,把他拉到身前,視線落在自己的大腿上,又拍了兩下,“你——”
“坐這。”
啊?這不好吧?一會方哥哥要過來一起吃飯的話……他會不會不高興啊?
會不會覺得先生厚此薄彼啊?
江棄言不想讓朋友傷心,也不想讓先生在朋友那裡的形象不好看。
他便隻是搖搖頭,站着不動。
啪嗒——
是筷子磕在桌上的聲音,不是很大,但在靜谧的府邸裡,是如此清晰可聞。
江棄言感到這聲音仿佛自心中響起,直直擊中了靈魂。
耳邊有點幻聽,那啪嗒聲在江棄言耳朵裡竟蕩出了空曠的回音。
繞在耳朵裡,盤旋在腦海。
腿……忽然好軟……
江棄言在抖,膝彎處發酸,脊椎骨自下而上升起同樣又酸又發虛的感覺。
站不穩了……
江棄言扶了桌子腿一把,他感到自己的腦袋麻麻的,有點不能思考。
“怎麼吓成這樣呢”,大手伸過來,撓貓一樣撓了撓他的下巴,“是為師動靜太大了?”
其實聲音不大的。
他隻是感到,就在剛剛,先生的氣場變了。
于是他被迫回憶起,他先生最讨厭什麼。
“嗚……”江棄言被吓出了哭音,從喉間溢出兩聲可憐巴巴的嗚咽後,又被他強行收了回去。
“我…我不是……”江棄言哆嗦着,一點一點湊近他先生,“我沒有要拒絕……我不拒絕了……”
他抱住先生的左腿,蹬着小腳努力往先生腿上爬,頭發絲快要抖出殘影,“先生……先生不要不高興……”
“何時說過不高興”,蒲聽松心情大好,伸手兜住小孩的腰,幫他借力,順便護着他,免得他摔了。
“就那麼怕為師不高興嗎?”
是啊,也……不完全是。
他隻是想要先生天天都開心。
江棄言坐在先生腿上,先生給他調整了一下坐姿,讓他坐穩當了點。
沒一會兒,方無名就被管家領着過來了,他看了看帝師懷裡的小太子,禁不住在心裡直歎氣。
這怎麼争嘛。
還想着挑撥挑撥關系,然後從小太子口中套出點什麼呢。
結果人家根本形影不離,連吃飯都抱在一起。
看這親密的樣兒,真糟心。
要換個思路了,離間行不通,那他可以把友情這條路走到底,走成知己嘛。
等成了無話不說的知己,小太子總有疏忽說漏嘴的時候嘛。
方無名并不知道他在帝師大人那裡已經被判了死緩,也不知道未來會有什麼狂風暴雨等着他。
他隻是十分有禮貌地道謝,然後坐下來,等着帝師大人先動筷子。
啃了一天噎死人的幹馍馍,總算能吃點飯菜了。
再這麼啃下去,嗓子都要撐大了。
蒲聽松慢悠悠夾起一隻鴨腿,放到面前印了青花小兔子圖案的小碗裡。
方無名對着蒲聽松點點頭,微笑,剛要夾走另一隻,那隻鴨腿就落到了蒲聽松自己碗裡。
不是??
蒲聽松旁若無人,隻是仔細給兩隻鴨腿剝了皮,拿起印花小碗裡的鴨腿,一條條撕好,碼在碗裡。
撕完了一隻,又撕另一隻,同樣放在小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