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能甘心與父親一樣被一紙聖書取走性命?
所以皇權必須牢牢握在他自己手裡,死死拿捏住,一絲松懈都不可能。
“梳頭吧,你坐穩一點。”蒲聽松垂眸藏住那些大逆不道的心思。
先生給他梳頭的時候,家中老仆端來一碗熱乎乎的牛奶。
他接了奶,抱在懷裡喝,那老仆與之前那些人一樣,都不敢多看他,更不敢多停留,見他接了碗便很快退下。
江棄言也習慣了,日日晨起都有人送奶,日日送奶的都不是同一個人,唯一相同的便是人人都對他如此唯恐避之不及,連擡頭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最初的時候他還會納悶,會胡思亂想。
但經曆多了,也就不當回事了。
江棄言眯着眼睛,享受着先生微涼的手指在他頭皮中若即若離那片刻停留。
蒲聽松用三根指頭輕輕撓了撓小孩的頭頂,一切就如他預料的那樣,小孩仰起脖子,追着他的手指,想讓他再多撓一撓。
像一個從小被趕出窩,極其缺愛所以很期待主人愛撫的小動物。
這樣的江棄言……不可否認,是非常讓他滿意的。
綁好了頭發,蒲聽松便将手從頭發中抽離,沒有因為小孩的挽留就過多停留。
他隻是伸出手,等着小手搭上來。
江棄言把手放在先生手心,被牽到前院。
用過早膳,零零星星有人在門房那遞上拜貼,被引進來。
一直到正午,來的人都不多,大多都是官職較高之人或者一些親王郡主。
事實上,正二品之下壓根沒人敢踏進帝師府。
但江棄言不知道這些,他守着先生等了許久,來的人也不過一手之數,心裡便越發感到難過。
先生剛剛進入朝堂不久,大家是不是都看不起先生呀……
年前那幾日,他陪先生在書房寫了好多邀請函,肯來的人卻隻有這麼一點……
皇室宗親更是一個都沒來,來的都是外姓王……
不過好在來赴宴的那些人,都很友善,帶了不少賀禮,還準備了他那份呢。
江棄言觀察着那些人的穿着,除了那幾位親王,大多都很樸素,應當都是寒門出身吧。
他們家境應當也不富裕,可還是用心準備了禮物。
江棄言抱起回禮,遞給新進門的長須老者。
“老臣謝過太子殿下”,老者走到他面前,給了他一個小老虎糖人,“今年是虎年,祝殿下虎虎生風。”
“謝謝,祝……”他正不知如何稱呼,先生的提示就從頭頂傳來。
“這是戶部的員外郎,姓李。”
從五品麼……
江棄言立刻乖巧道,“李愛卿新年快樂。”
昨夜先生教過他禮儀了,他是儲君,見臣子要稱愛卿,不然就是不合禮數,他都好好記着呢,生怕出錯給先生惹禍。
戶部尚書李修竹歎了口氣,他昨晚特意跟下屬借的中品官袍,連腰牌都不敢挂,生怕太子殿下看出什麼端倪,讓帝師大人有理由取他老命。
他以為自己已經夠謹慎了,可一走進去,看見那幾個老油條,特别是文相,居然身穿下品官服時,才明白過來自己還是太嫩了。
不過那也情有可原,畢竟他在戶部,打交道最多的是籍冊,沒那幾個老家夥身經百戰曆練多城府深也正常。
他這一入席,連文相都得站起來行禮,畢竟他官位最“高”。
李修竹頭皮發麻,戰戰兢兢受了,還要裝出一副心安理得的樣子……
而且隻怕以後年年都要如此了……畢竟誰也說不好太子殿下是不是已經記住了他們的身份……
李修竹沒有想錯,江棄言确實是把在場的人都記在了心裡。
這些人肯來捧先生的場,都是極好極好的人,他以後若有能力,甚至……繼位。
一定要好好照拂一二。
他們品階那麼低,卻敢冒着被皇帝厭惡斷絕仕途的風險與先生交好,這恩不能不報答。
不過……
江棄言有些擔心,畢竟這些官員好像都很老了,連路都走不穩,好幾個進門的時候都差點摔跤。
他當然不會知道文相等人是看見帝師親自在門口相迎,吓的。
他們何德何能哪裡敢讓這鐵血手腕的殺神來迎。
畢竟這一年半來他們可是……,不,準确來說是四年半,隻不過頭三年蒲聽松要為父守喪,明面上沒有任何官職。
但他們這些老家夥再清楚不過了,尋花閣和蒲聽松是如何用短短不到五年,拔除異己獨攬大權的。
就是兵權上趕那位鎮守在大疆二十年沒踏入過皇城一步的外姓王徐經武要差一點。
蒲聽松可謂真正一手遮天。
因為隻要他不明着謀反,徐經武便不可能入關。
徐經武不入關,便沒人能與尋花閣和蒲聽松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