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良夜叔嬸家就住在村口,郁良竹到達時,于氏正大包小裹地帶着孩子從家裡往外走,一副要出遠門的樣子。
這場景,實在是太過熟悉。
郁良竹快步上前攔在于氏身前,看向她的目光充滿懷疑:“小嬸這是怕我們過來所以又要離家?”
“怎麼會呢?”于氏暗罵這兩人來得太早,讪笑着将包裹往身後藏,搓搓手遮掩道,“我就是去田裡看看,你小叔才過去,我去找他。”
“是嗎?”郁良竹越發笃定她在撒謊,“可我跟阿姐才從田裡過來,怎麼沒看見小叔?”
“這……我回娘家……”
郁良竹一針見血:“小嬸不是和娘家關系不好嗎?”
郁良夜一直在旁邊聽着,見于氏語塞,将自己帶來的甜果子分給于氏的三個孩子哄着他們去玩後,才看向于氏。
“小嬸不想看見我們,也不必大費周章地東躲西藏。隻管交上租金就是,我們即刻便走。”
“侄女這說的什麼話……”于氏目光上下打量過郁良夜,又軟下語氣道,“我不是說不想交租金,隻是家裡日子不好過,哪像你們在鎮上吃香喝辣的,你看看你們過的是什麼日子,再看看我們……”
她說着擦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淚,愈發真心實意地委屈起來:“你也知道,你小叔是個沒本事的人,家裡家外就我一個人操持,我苦啊!”
這話五年來已經不知道聽過多少回,郁良夜輕笑一聲,意味不明地點點頭:“小嬸确實辛苦。”
“是啊!”于氏見她這一次這麼好說話,愈發起勁兒道,“我也不是說不交租金,隻是實在需要時間,等回來手頭寬裕,我一定把租金給你送過去。”
郁良夜又是一笑,拉住忍不住想要理論的郁良竹,善解人意道:“小嬸的辛苦我也知道,這一年的租金就先不用拿了。”
于氏面上的喜意還未完全展現出來,就聽見郁良夜又溫柔說道:“我也會把這十畝地租給别人種,讓小嬸歇一歇。”
“什麼?”
于氏一愣,上前就要扯郁良夜的袖子:“這可不行!”
郁良夜卻不再和她糾纏,輕巧躲過于氏的手,拉起郁良竹就走:“我們現在就到村長那裡做個見證,将地收回來。”
她離開得太過幹脆利落,根本不給人挽留的機會。
于氏站在門口傻傻地望着她離開的背影,半晌才反應過來郁良夜不是在說笑,扯着嗓子讓自家的孩子去找躲去别人家喝酒的郁年貴,自己則揣着銀子趕緊追了上去。
隻是才走到半路,就被動作極快趕來的村長堵在了路上。
“郁家的,你這急匆匆的是要往哪兒去啊?”
郁家村的家家戶戶基本上都沾親帶故,這村長也不僅僅是村長,按輩分來說,還是郁年貴的三伯,是在村裡掌握話語大權偏又眼裡容不下沙子的人。
也不知道郁良夜把事情告訴他沒有?
于氏自覺不安,面上卻隻能賠着笑将自己帶來的銀子遞給郁良夜。
“三伯,我剛才不過跟良夜開個小玩笑,孩子不禁逗,這不,我追過來就是想把這一年的租金給她呢。”
她邊解釋邊将銀子往郁良夜的手裡塞,隻是那不甘不願的模樣,怎麼也看不出是在開玩笑。
村長也不由皺眉:“良夜把十畝上好的肥田租給你,就算她不說,做嬸子的也該主動給,她可還是你親侄女呢,你看看現在鬧的像什麼樣子?”
已經有村民圍過來看熱鬧,于氏現在隻想趕緊息事甯人,連連點頭:“是是,您說的對!我以後肯定主動給!”
态度之積極,和之前怎麼也不願意交錢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村長不願和她多說,轉頭看向郁良夜:“良夜,既然你小嬸已經認錯,這錢你就收下吧。”
郁良夜眼神遲疑,像是不太願意,村長想着估計是小姑娘臉皮薄,自己主動上前從于氏手中取過錢袋。
隻是準備遞給郁良夜時,敏銳察覺到手上的分量似乎不太對勁兒。
這錢……有點少。
村長看看郁良夜垂着頭不說話的樣子,也不顧得再問她什麼,直接看向于氏:“你一年給良夜多少租金?”
于氏本來還以為這事情馬上就要結束,聽見問話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嗫嚅道:“一年也就……”
她說着忽然頓住。
郁良夜給他們家的租金是減半的!
那時郁良夜父母剛過世,她不想被人家戳脊梁骨說占死人便宜,還在郁良夜面前好一通哭,哄得她答應自己不把這件事往外說。
自己怎麼把這個事忘了呢!
周圍的村民也開始竊竊私語起來,仿佛都在對她指指點點,這可都是天天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人,于氏頭皮發麻,想着自己以後在村裡的評價,一時慌起來,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被拉過來的郁年貴也終于擠進人群裡,局促地來到村長面前。
“三伯,我們……”
他的話沒來得及說完就被打斷。
“你們兩個讓我說什麼好!有你們這樣做叔嬸的嗎?你們還是不是人!”
村長積攢的火氣終于爆發,劈頭蓋臉地罵起來。
……
等到村長終于罵痛快,郁良夜也從于氏這裡拿到了這一年的租金以及補給她的這五年的差價。
郁良夜當着她的面将自己簽好的新契交給村長,懇切道:“既然我和小嬸的契約已經解除,還請您再幫忙在村裡尋一戶本分可靠的人家将地租出去。”
村人皆以種田為生,将地租借出去而已,不過小事,村長自無不應。
他答應得痛快,然而……郁良夜卻并未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