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車輪徐徐滾動,很快就消失在将軍府的門前。
衛麟書并未在意一輛馬車的匆匆離去,隻大踏步向府裡走去,邊走邊語氣沉沉地質問着觀星:“她好好的在家裡怎麼會出事?”
他面容嚴肅,觀星跟在他身後,既愧且怕:“是奴婢護主不力,少夫人是上街走動,被人群沖撞所以才……”
“任性!”
衛麟書一句話将此事認定為韓良工的過錯,冷冷地打斷觀星的話。
觀星想要反駁,又顧及他的身份不敢開口,隻低頭流淚跟着他的步伐,一路來到卧房門口。
卧房内聽着已經安靜下來,丫鬟們正端着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走,衛麟書看着經過自己身邊的一盆盆血水,眉頭不由一蹙。
他似是有些不耐煩。
觀星心底忐忑起來。
好在衛麟書最終并未擡腳離開,觀星松了一口氣,隻是一進卧房看着躺在床上依然昏迷不醒的韓良工,心又忍不住高高地吊起來。
觀月正在榻邊低頭收拾着剛才替韓良工換下來的染血衣裙,她邊收拾邊流淚,見衛麟書進來後才一驚,趕緊站起身來,躬身行禮。
衛麟書隻是徑自走到床前。
他的目光從韓良工慘白的臉上一直遊移到她的小腹,面上有一種說不出的複雜神情。
他像是不忍心再看一般閉上眼,再睜眼時隻問道:“請大夫沒有?”
觀月擦掉眼淚小聲回話:“太醫一會兒就到。”
說是一會兒,太醫倒來的比預計的要快得多。
觀月這句話的話音方落下,外面就傳來丫鬟的禀報聲:“将軍,宮中的趙太醫到。”
趙太醫是宮中的老太醫,韓良工有身孕之後也一直是他在照料,此刻他一見躺在床上的韓良工,便是忍不住就要歎氣。
好在他還記得這是将軍府,并未歎出口,隻神色凝重地搭起脈來。
片刻後,趙太醫才收回手,斟酌着自己要說的話。
“少夫人的腹部應該是被人重力擊打過,孩子……已經保不住了……”
生命易逝。
趙太醫隻覺得太過可惜,心下歎息不已。
隻是看着衛麟書的臉色,又覺得這事對他也打擊頗大,并未再多說,隻轉頭看向觀月觀星。
“婦人流産傷身,我這兒有幾個養身方子,寫給你們。”
“好,請随我來。”
觀月和觀星聽聞孩子不在之後幾乎要啜泣出聲,隻顧忌着衛麟書在才不敢哭出來。
此刻聽趙太醫這樣說,觀星才稍稍從悲傷中回神,拉着觀月和趙太醫一起出門拿藥方。
觀星私心裡是想讓衛麟書對韓良工更多些憐愛才拉着觀月離開的。
隻是等兩人再回來時,卧房内隻有韓良工一人孤零零地躺着,并不見衛麟書的身影。
觀星和觀月兩人對視一眼,隻覺得心内不安起來。
衛麟書此刻正在靖國将軍府。
他站在英華苑門前将近有一柱香的時間,猶豫之後,還是伸手敲了敲門。
多可笑,衛麟書自嘲地想,他是文德大長公主的兒子,來見母親居然還要像其他人一樣等着通禀。
他跟在來開門的小丫鬟身後走進正廳,勾起嘴角嘲諷一笑。
容歡出來見衛麟書,看到他面上悲傷嘲諷的神情也是一愣,随即才走上前去行禮,如往常一般辭客:“大長公主身體不适,不能見人。”
身體不适。
身體有恙。
心情不好。
不願見人。
衛麟書隻覺得心底空空。
這段時日他已經聽過太多次這樣的推拒之語,從前他會起身離開,可是今日他很難過,他并不想就這樣離去。
衛麟書猛地站起身,繞開容歡直接朝内室走去。
“母親!”
内室并無侍奉的人,衛麟書很快便闖了進來。
他站在層層床幔之外,死死地盯着床上瘦削又模糊的身影,執着地想要一個答案:“母親,這段時日,您為什麼一直不見我!”
文德大長公主低低地咳嗽起來。
容歡才趕過來,見文德大長公主不舒服,急忙扶着她坐起來。
咳了一會兒之後,文德大長公主才慢慢平靜過來,看向衛麟書。
她的眼疾還未好,說是看,也不過是面朝自己的前方而已。
她靜靜地對着衛麟書側方的方向,啞聲道:“你有什麼事找我?”
“韓氏她……不幸失子。”
過來之前衛麟書還有一大段話要告訴她,可此刻聽着她毫無波瀾的語氣,衛麟書卻突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隻一句話概括了來意。
室内有一瞬間的寂靜,連風好像都停止了吹動。
文德大長公主顯然也并未想到他過來說的是這樣的一件事,面上有一點兒驚訝閃過,随即又很快消失。
“可憐。”
她語氣悲憫。
衛麟書卻覺得她不是在傷心。
她的态度就像是任何一個初聽這件事的陌生人,下意識地給予憐憫同情,卻并未将事情真正地放在心上。
就像剛才的趙太醫。
可是終究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