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冰柔沉默着沒說話。

一抹不好的預感浮現，裘珽掙紮着想要起身，卻發現全身肌肉萎縮得厲害，隻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就令他滿頭大汗。

藍冰柔連忙按住裘珽，“裘總您别急，您昏迷了将近一年，身體還沒恢複……”

說話間，病房門被猛地推開，冷夜寒帶着醫療團隊沖了進來。這個在虛拟世界裡浮誇做作的侄子，此刻穿着筆挺的西裝，臉上是掩不住的驚喜：“小叔！您終于醒了！”

醫生們迅速圍上來檢查各項指标，裘珽卻死死盯着冷夜寒，“他在哪？”

冷夜寒和藍冰柔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刻意營造的喜悅氛圍瞬間被戳破。

“我們……”冷夜寒艱難開口，“我們沒有找到他。”

裘珽的胸口劇烈起伏，監護儀上的心電圖瞬間變得紊亂，醫生們手忙腳亂地調整藥物，卻被裘珽一把推開。

冷夜寒用眼神示意醫護人員離開病房，病房裡一時間格外寂靜。

“什麼意思？”最終是裘珽打破沉默，他盯着冷夜寒，一字一頓地問，“說清楚。”

“我們從XN-1撤離之後，想找到雲殊意。”冷夜寒低下頭，“但我們嘗試了所有方法，都沒能定位到雲殊意的存在。”

“他為什麼跳樓，你們對他說了什麼。”裘珽的聲音沙啞得厲害，腦海裡不斷回放着雲殊意在他眼前跳下高樓的畫面。

“這是……雲殊意自願的。”藍冰柔顫抖着接話，“隻有讓您在虛拟世界經曆最極緻的痛苦，才能突破意識屏障，将您喚醒……”

裘珽突然笑了，但這笑聲裡卻沒有任何的喜悅，反而充斥着絕望與恨意。

裘珽甚至開始仇恨自己的蘇醒。

“所以你們就讓他去死？”裘珽拔掉手背上的針頭，鮮血順着針眼滲出，染紅了他的手，他機械地扯掉身上的管線，“你們明知道虛拟世界的死亡意味着意識消散，他會永遠困在那個世界——”

裘珽掀開被子，踉跄着下床，在邁出第一步時便重重摔倒在地。

“小叔！”冷夜寒沖過來扶他。

裘珽一把将人拍開，“滾開！”

他低下頭，盯着自己顫抖的雙手，仿佛還能感受到雲殊意墜落時，他徒勞抓握時留下的虛空。

“他以為這隻是個遊戲嗎？他以為他的犧牲會有意義嗎？”

裘珽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變成了痛苦的哽咽，“他以為我會感激他嗎？”

冷夜寒和藍冰柔沉默地站在一旁，不敢接話。

“把連接艙準備好。”裘珽平靜開口，“我要回去。”

藍冰柔瞪大眼睛，連忙勸阻：“裘總！虛拟世界已經崩潰了！現在連接您的大腦會承受不住——”

“那正好。”裘珽勾起一抹悲怆的微笑，他的手拂過中指并不存在的戒指印記，聲音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我求之不得。”

冷夜寒：“小叔……”

“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小叔。”裘珽擡起滿是紅血絲的眼睛，“就讓我去找他。”

冷夜寒與裘珽僵持許久，最終頹然地垂下頭。

他太了解小叔的性子了，不論是現實還是虛拟——當初為了保住弈穹科技，小叔可以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為了驗證世界的真假，他能夠一把火将學校燒成灰燼……

裘珽骨子裡的偏執與瘋狂從未改變過。

如今為了找回雲殊意，他相信裘珽是真的會不惜一切代價。

冷夜寒突然想起多年以前，小叔帶着他去參觀實驗室的場景、那時的裘珽眼中滿是對科學的熱愛，指着正在測試的神經連接艙道：“人類意識的本質其實就是執念。足夠強烈的執念，連死亡都能欺騙。”

直到現在，冷夜寒才終于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

或許這麼多年，他們一直沒有喚醒小叔，不是因為技術不夠成熟，而是缺少了那個能觸及他靈魂深處的執念。

“至少……至少等您的身體指标穩定……”藍冰柔還想做最後的掙紮。

“雲殊意還在等我。”裘珽踉跄着站起身，一步一步，緩慢而堅定地朝外走去。

明白裘珽心意已決，冷夜寒不再勸阻，将輪椅推到裘珽身後，“小叔，我送您去。”

裘珽疲憊地靠進輪椅，閉目養神，“還剩多久？”

冷夜寒看了眼時間，道：“一個小時。虛拟世界大概……一天。”

一個小時……

裘珽默默在心中計算着，抵達底下實驗室需要三分鐘，啟動連接艙一分鐘，他有五十六分鐘時間來尋找雲殊意的意識數據，将其從虛拟世界帶出來。

隻要能帶出來一部分，哪怕是一絲一縷，都比現在什麼都沒有好。

接過藍冰柔遞來的神經穩定劑，裘珽毫不猶豫地注入靜脈，随即躺入連接艙。

艙門逐漸關閉，裘珽再次失去了意識。

刺眼白光閃過，再次睜眼，裘珽發現自己站在了聖蘭高中的櫻花樹下。

粉白的花瓣如雪般飄落，遠處傳來學生們嬉笑的聲音，一切都和記憶中一模一樣，但裘珽卻皺起了眉。

——這裡太完整了。

虛拟世界崩潰後應該呈現碎片化狀态，可眼前的場景卻異常連貫。

思索間，身後突然有人撞上他的背。

“嘶……你怎麼停下來了？”

裘珽的血液瞬間凝固，他慌亂地轉過身，看見了一雙比太陽還奪目的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