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樊雁舟冷淡道,“小玉也才十八歲,你剛才不應該那樣。”
誰是小玉?尤皎剛想追問,對面響起一個平靜的聲音。濮懷玉玩着手機,頭也不擡:“樊先生,你可以别叫我的小名嗎?”
“你剛剛不還‘姐夫’‘姐夫’的叫着嗎?”在尤皎驚愕的目光下,樊雁舟笑了,竟然就這麼跟剛剛膽大包天羞辱過自己的人套起近乎來。
他道:“濮小姐不在就換一副面孔,這樣可不行。你剛才也是,太沖動了,給你姐姐添了很大的麻煩……”
濮懷玉打斷他:“你一定要用這種說話方式讓自己變的更難堪嗎?”
樊雁舟不說話了。
系統:“哥們,說變色龍誰是變色龍。”
“看來男主不僅是專看女主笑話的男人,還是‘專看女主笑話的很賤的男人’。”濮懷玉重新玩起抓大鵝,很沒有公德心的聲音外放,鵝被三消時發出的慘叫聲在貴賓室内間或響起。
尤皎食不知味,一聽到鵝叫聲渾身打起冷戰,叉子差點掉落在地。
而等濮曼吟說着“久等”出現在門口,濮懷玉一副什麼都沒做的樣子,坐姿乖巧到跟刻闆印象中的“淑女”一模一樣。
尤皎還指望她能把桀骜不馴的妹妹訓老實,結果一看到濮懷玉矜持地坐着,下巴都要掉地上。
“尤小姐,這些是我們這個季度的新款。”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這幾款鞋我都有了。”尤皎擡出一張倨傲的臉,指向中間那雙襪靴,身體微微斜靠,“這雙靴子不錯,你……”
樊雁舟迅速朝旁邊閃避。
濮曼吟沒正眼看他。她隻做自己的分内之事,先一步蹲下來,開口時不忘擡頭微笑:“尤小姐,您坐着就好,我來為您換上吧。”
尤皎剛想取笑她“還算善解人意”,坐在對面的女孩眼神跟刀子似的刮過來,她咽下話語,屈辱地說“謝謝你”。
被陌生女人、還是自己讨厭的女性輕輕捧起腳,踐踏的愉悅本該讓尤皎産生暢快感。既然她能裝作不小心濺對方一臉酒水,這種快樂的生發應該很自然,就像“尤皎”這個名字天生指向一個嬌縱惡毒的女性醜角。
但是,看着穿統一制服的濮曼吟,對方一邊給她穿鞋,一邊熱切地介紹起這款鞋子的設計理念、談起一些更質樸的看法,尤皎沒來由想:她的手很暖和。
女人不似希求業績的銷冠,反倒親切得像長輩,令人如沐春風:“尤小姐,聽說今年的冬天會很冷。雖然您不需要親自涉足寒冷,像我們一樣裹上厚厚的衣服,但也要注意保暖。……您要不要站起來走走?”
尤皎站起身,濮曼吟跟随她到鏡子前,很誠實地告訴她:“配您現在身上這件可能有點累贅,但跟您穿進店裡的那件粉色粗花呢外套很搭。”
她站在鏡子面前,左看右看。
“……你之前說的一些款式,拿過來給我看看。哦,帽子手套圍巾之類的,季節感比較強的,也拿過來看看。”尤皎左看右看,緩緩脫下身上的大衣,“這件我先要了。”
濮曼吟揚起笑容:“好的,您稍等。”
坐回沙發,尤皎一陣恍惚:她剛剛怎麼回事,就這麼輕易地高擡貴手,還讓情敵拿下大訂單嗎?她是這麼善良的人嗎?
濮懷玉全程看在眼裡。濮曼吟自帶毒夫毒婦淨化技能,也就隻有隗祯那個不會識人的第一面就能口出狂言。
“咔”。隗祯拿出價值五位數的鋼筆,對着漸落的夕陽欣賞一番,結果沒用兩下,筆尖斷了。
隗祯看着另一支上了年份、才四位數的鋼筆:“……”真是邪門了。
意念!肯定是那個野丫頭用了意念!
自從她們開始相處得不錯,樊雁舟便一言不發。尤皎難得沒有詢問他的反應,濮曼吟真誠的建議和贊美已經足夠,也比男人隔行如隔山的評價貼切。
“尤小姐,我可以幫您穿!您休息就好。蛋糕不是還有很多嗎?”
“喂!我又不是沒長手!”尤皎惱怒,目光觸及她謹慎而輕柔的雙手,火氣一下子熄滅,“……你一定要這麼細緻嗎?”
既然是雁舟哥哥的女朋友,為什麼不能更有骨氣一點,做這種受氣服務人的事還能開開心心?
濮曼吟松開她的腳踝,溫聲道:“尤小姐,我家裡有妹妹,有跟小女孩相處的經驗。您年紀比我小,而且是很重要的顧客,這些本就是我應該做的。”
“小女孩”正坐在沙發上,看着濮曼吟的背影,剛才被制止的委屈情緒消散些許。
“姐姐也許隻是想讓我更為她驕傲一點。”
系統語重心長:“所以我總說,你要對女主的能力和魅力有信心。”
樊雁舟覺得陌生。
他看着遊刃有餘的濮曼吟,年輕女人舉手投足都是包容和親和力,不知道為什麼,心上突然湧起快要失去她的慌亂感。
她不會因為他帶着“新女友”出現而長久地沉溺于悔恨和痛苦,工作就是工作,同為女性的她甚至更擅長觸動尤皎心裡的一點柔軟。而當初,樊雁舟就是被她身上那股獨特和平凡相交織的矛盾感吸引。
最後,衣服鞋子、帽子手套,明明家裡不缺,尤皎一口氣買了好多。
到了要結賬的時候,她道:“這些都是雁舟哥……他刷卡啦。”
尤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改口,現在不正是炫耀的好時候嗎?
肯定是她那個很可怕的妹妹!尤皎微微掀起眼皮,發現沙發上的女孩又開始把手機甩來甩去。晃的幅度沒有之前大,手機也沒有發出鵝類生物的慘叫聲。
偷看被發現,對方擡起頭,自然地詢問:“買完了?”
“還沒有——不是!”關你什麼事!
信用卡在POS機上滾過。濮曼吟從樊雁舟的手中接過,面不改色,甚至在遞還的時候露出公式化的微笑:“謝謝你,先生。”
然後,那隻手被握住。
“我跟尤小姐的時間結束了。”樊雁舟道,“我跟她也從來沒有開始過,隻是因為老一輩的交情,我負責支付她挑中的新衣服。”
他看着濮曼吟終于有波瀾起伏的雙眼:“曼曼,你也需要迎接新年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