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這是你的房間。”
莊韫用鑰匙開啟先前不允許任何人私自進入的房間,因為緊張頻頻回頭,介紹得不太自然:“小珂不知道她還有個姐姐,問過我和你爸爸這個房間是用來做什麼的。”
孔凝珂的表情出現了片刻不自在。
在場唯二知道的兩人視而不見,不知道的人沒有看見。
複古風格的卧室很寬敞,乍一看好像城堡中的某個房間,宛若油畫一角。全包陽台似乎和自然隔開了距離,但是可以透過玻璃享受到陽光普照的下午茶。
莊韫拉開一扇門,别有洞天——一個大到濮懷玉覺得自己死在裡面沒人知道都很正常的衣帽間。
雖然很誇張,但不得不說,每一處都透露出精心。
房間内唯一的空缺,是沒有放進照片的相框。
莊韫笑着說:“現在,它重新擁有了它的小主人。”
她拉着濮懷玉的手走出卧室,快樂地說個不停,“樓上還有琴房,電影院,遊戲室……你肯定喜歡。我可以教你打高爾夫,我們家後面有一整個高爾夫球場。”
濮懷玉對這項沒什麼激情的貴族運動不感興趣,但她還是輕輕點頭:“有機會的話,我會試試的。”
莊韫還想再說,被孔凝珂打斷。
“媽媽,再這樣下去沒完沒了,不如讓小玉自己探索。”她道,“而且,我們還沒吃飯呢,不能讓小玉和曼曼姐姐餓肚子。”
濮懷玉在一旁适時助力:“爸爸媽媽應該也餓了。”
孔家似乎是感性的一家。濮懷玉眼睜睜看着孔曜霖先是不可置信,轉過身摘下眼鏡擦了擦。
即便在餐桌旁坐下,濮懷玉也不習慣被很多道暖洋洋的目光照着吃飯。不僅有新認下的爸爸媽媽,還有慈祥的管家,慈祥的保姆,慈祥地給花瓶插上新鮮花束的園丁。
飯還是要吃的,雖然濮懷玉被看到懷疑人生。她忍不住對系統抛出疑問:“人間這麼善良的嗎?”這幾天收到的善意可比她前世将近二十年的人生加起來還要多得多。
系統也變得慈祥,如果有五官必定是小小年紀就一把年紀:“宿主,這是一個有愛的家庭通常會擁有的氛圍。如果你再表現出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我真的要哭了。”
濮懷玉:“可是,我不—……”
她的話被現實世界濮曼吟的動作打斷。濮曼吟剛吃幾口仿佛想起什麼,放下筷子說了句“失陪”,到沙發旁邊。那上面放着她的背包。
濮曼吟取出一本厚厚的“書”——不,是相冊。濮懷玉定睛一瞧,發現是她跟濮曼吟生活以後的成長記錄。
“阿姨,這是小玉這麼多年的照片。我覺得她一路走過來的痕迹,應該讓您了解。”
莊韫眼眶一下子紅了:“好,好,謝謝你。我隻有小玉小時候的照片,結果能下地走還沒幾天,就……”說到傷心事,她差點和丈夫哭到一處。
“媽媽,開心一點。今天是小玉正式回家的路上第一天。”
“對,小珂說的沒錯。”濮曼吟跟着安慰,“阿姨,您看看小玉的照片,特别可愛。”
濮懷玉老臉一紅:“我很可愛嗎。”
系統看着這位不服氣就線下真人快打的猛士,委婉道:“你姐的濾鏡比較厚。”
餐桌上的人開始聚衆翻閱珍貴的相冊。原本隻是濮曼吟帶着莊韫看,給她解釋,沒翻多久孔曜霖和孔凝珂這對慢熱了兩頁的父女跟着湊上前,還指使莊韫翻回去,從頭看。
莊韫不介意,擤了下鼻子說:“那就再多看幾遍小小玉。”
濮曼吟也不介意重新解說一遍,她有充足的耐心帶着這對善良的一家三口了解濮懷玉。
這種耐心并非出于徹底的無私,她想,自己隻是跟妹妹抱有相同的心情——如果能有更多人關愛姐姐(妹妹)就好了。
“這個是辦理新身份的那天拍的照。小玉被我帶回家的時候,渾身都在發燒。”
照片上的女孩還是短發,一副不善言辭的模樣,嘴唇警惕地繃直。
孔曜霖:“多俊啊。”
孔凝珂驚呼:“好帥!”
濮曼吟再次被帶回一切的開始,嘴角浮現淡淡的笑意。
因為有更多人相互分享情感,她的話語比剛才更詳細,因而更加殘忍:“小玉突然出現在我家旁邊的巷子裡,帶去派出所後才知道,她用了死人的身份證打黑工。幸好人販子已經被抓了,我就把小玉帶回了家。”
濮懷玉看着她。她很喜歡濮曼吟向别人講起兩個人相遇的故事,即便那個時候她們的情感還很淺薄,同為女性的憐憫讓濮曼吟最終選擇緊緊擁抱這個陌路人,但她們是相互選擇的成功案例。
“剛開始拍了很多照片。可能是因為,小玉最初給我一種她能突然出現,也能突然消失的感覺。”濮曼吟輕輕道,“後來小玉要上學,我就不好意思打擾了。”
“如果我沒有帶小玉重新辦理身份,小玉會是一個二十歲出頭,能在系統裡查到死亡證明的男人。這個‘男人’可能會在未來的某一天,無聲無息地再死一次。所以我很害怕……在另一個世界,小玉也許已經變成社會新聞上的某個工人,或者某個隻有姓氏的人。”
系統淚汪汪:“天哪……我的心要碎了……”
這一刻,濮懷玉猛地扭頭,有如雷擊。
她從未聆聽過濮曼吟心底的這層恐懼,甚至細膩到觸碰了她從另一個世界來到這個世界的“真相”。
接下來,唯二沒有流淚、隻是代替莊韫翻頁并且講解的濮曼吟平靜地叙述了每個照片背後的故事。
濮懷玉被他們哭得頭疼,自覺擔任起分發紙巾的責任。
孔凝珂抽噎着:“媽媽……嗚嗚……再不、再不吃飯……飯就要冷了……”
“你們都是好孩子。”孔曜霖眼眶溫熱,想要拍一拍濮曼吟的肩,顧忌是異性還是收回,“曼吟,小玉真的麻煩你照顧了。”
濮曼吟剛要說話,莊韫道:“一家人說什麼麻煩不麻煩。……曼吟,謝謝你給我們看這個相冊。阿姨有件事想要拜托你,就是這個相冊,可不可以……”
“阿姨,沒事的。相冊就先放在這裡吧,你們想起來就看兩眼。”
莊韫心喜,看着濮曼吟跟看大半個親生的一樣:“小玉有你這麼個姐姐,我們很放心。”
“所以,曼吟,你不用理會别人怎麼看你。很多人隻是物質條件過得去,他們的心未必有半個你那麼好。”
孔曜霖的話讓濮曼吟一愣。
自從和樊雁舟交往,濮曼吟習慣别人用乍一聽沒有問題的好話埋汰自己。她自知跟樊雁舟差距很大,既然發生交集就得承受這一切。
但孔家夫婦對她隻有感激和關心。
“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莊韫瞥了丈夫一眼,把他的手打掉。
濮曼吟連忙:“我知道叔叔是不把我當外人才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