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綻放的煙花，是此前濮懷玉從未見過的絢爛。因此，雖然不想和那些人為伍，她依舊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

“有個很有名的煙花設計師，年年不重樣，年年都會來哄爺爺奶奶開心。”孔凝珂早已經看膩，坐在陽台邊擺弄手機，“小玉，你帶我走，爸爸媽媽肯定不舍得罵我。”

女孩黑色的眼眸映入璀璨光輝。她說：“非要罵，隻能罵我。”

之前過年，濮懷玉都是和濮曼吟在小區樓下玩仙女棒，或者扔各種各樣叫作小金魚、小蝌蚪的摔炮，再在結束後默默清掃戰場。

遠不如眼前的景色美麗，但濮懷玉明白，往後她隻會不斷懷念把玩廉價煙花的那幾年。

無論是待在孔家老宅的日子，還是回到那張孤獨的病床上。

孔凝珂起身坐到床邊，給她看手機屏幕上的來電名：“看，過來盤問我了。”

“我來接。”濮懷玉徑直拿過手機，迅速接通。

另一邊，莊韫很着急：“你這孩子，從頭到尾沒看見你，剛剛爺爺還問起來……”

“媽媽，是我。”濮懷玉輕瞥一眼神情緊張的妹妹，“是我想先回卧室，爺爺看不到我，心情也能好一點。小珂已經睡了。”

孔凝珂一聽，蹑手蹑腳爬上軟床，往濮懷玉身邊一躺。身體立馬陷進去，她還不忘把被子蓋到頭上。

莊韫一聽到濮懷玉的聲音，情緒三百六十度轉彎：“是小玉啊。”她後面的話令莊韫微微擡起頭，“怎麼會呢，爺爺看不到你才難受呢，我剛想問小珂你在哪裡，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孔老爺子又不高興了，拐杖在地上連敲好幾下：“哼！我看她身體好得很。”

他旁邊的小輩面上不顯，心裡竊喜。

“爸，小玉她——”

“把手機給我，她自己能說話。”孔老爺子伸出手，“當媽的慣一點沒事，做爺爺的再慣，這孩子就廢了！”

長輩的權威擺在面前，莊韫隻能照做。

剛拿到手，孔老先生急不可耐：“你一個年輕人，身子骨還沒有我一個老年人硬朗，這麼早就躲進房間了？你看誰像你？”

“不是怕您動怒嗎。”

濮懷玉可不吃什麼家長權威、什麼老男人的恐懼震懾，不鹹不淡道，“我要是待在那兒，肯定讓您快活不了，您還是跟‘别人家的孩子’享受享受天倫之樂吧。”

不用她出現，孔老先生已經氣急：“你……你……”

剛剛被他要求早日卷鋪蓋走人的青年在一旁偷笑，看來爺爺這是真的生氣了，他就算被逐出老宅也沒那麼虧。

結果，下一秒他說：“我看你是不要一分壓歲錢都不想要了！”

“那您還挺賞罰分明。”

濮懷玉才不在乎有沒有紅包，就算是一億元的紅包，送的人把它扔在地上、還要不尊重濮曼吟，濮懷玉也隻會想吐口唾沫在上面。

她平靜道：“小珂今天太累了，您别少了她那份就行。祝您新年快樂。”

在孔凝珂震驚而欽佩的目光中，濮懷玉直接挂斷了電話。

手機還給她，濮懷玉低頭詢問：“我會給你和爸爸媽媽帶來麻煩嗎？”

“如果我說‘會’，你怎麼辦？”

濮懷玉鎮定道：“大丈婦能屈能伸，馬上回去滑跪。”

“不會啦，爺爺最寶貝爸爸了。我才不要看你滑跪。”孔凝珂嘴巴一癟，好像看到濮懷玉屈服，她也會心碎，“真不知道爺爺那麼固執，怎麼把爸爸教育成這樣的。”

濮懷玉：“可能是因為他沒時間教育，而奶奶很好。”

洗完澡，設置好定時祝福，孔凝珂就睡覺了。孔家老宅的隔音效果很好，窗簾一拉，盛大的煙花秀徹底失去蹤迹，孔凝珂也沒過多久便發出鼾聲。

濮懷玉還沒睡，她停留在和濮曼吟的聊天界面，打上一大串字，以“姐姐，新年快樂”收尾，就等着發送的那一刻。

終于，時間歸零，翻開嶄新的日曆。

濮懷玉點擊發送，手指微微滲出汗意。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如此在意，濮曼吟或許在跟樊雁舟跨年，無暇顧及，但她很想知道濮曼吟怎麼樣，由她親口告訴。

單純、執着。

系統擦了擦濕潤的眼角。

目光鎖定界面，濮懷玉喃喃自語，不過不是埋怨濮曼吟還沒有回消息，而是說：“為什麼沒有任務。”

“因為他們現在感情很好。”系統有點看不下去，“說明已經靠近尾聲了呀，你離成功已經不遠了，這是好事。”

撒糖隻需要聚焦兩個人的互動，偶爾把改邪歸正的配角拉出來遛一遛。

濮懷玉垂下頭：“原來是好事啊。”

“而且，女主肯定也希望你能和新的家人好好相處。你希望女主能夠幸福，女主肯定也希望你能幸福。”

“……”

濮懷玉沒有否認，隻是茫然：“但是，過年不是要一家人在一起嗎？我隻是想讓我最珍惜的人也在身邊。”

她很少像個需要宣洩情緒的小孩，然而現在，她失魂落魄地看着逐漸熄滅的屏幕。

“快要成功了，說明……留給我們的時間也不多了。”

濮懷玉第一次提起離别，這讓系統一同陷入沉默。

屏幕蓦地亮起。

系統激動道：“肯定是你姐姐！”

濮懷玉第一時間查看，然而新消息是以短信的形式送出，而非微信，原先湧上心髒的喜悅瞬間退潮。

一個全然陌生的号碼，來信隻有簡簡單單四個字，“新年快樂”，發送時間比零點多一分鐘。

多出來的一分鐘或許是因為打字，或許是因為别的。

“說不定是女主——”

系統動用了觀測能力，不說話了。

濮懷玉看着四個字，半晌從鼻子裡擠出一點輕嗤。

“不用你告訴我，我都知道是誰。”她的指尖在抖，為自己跳樓機般下落的情緒。因為情緒起伏過大，這個錯認的瞬間變的尤其可笑，濮懷玉也的确冷笑起來。

她開始打字，一邊打字一邊說：“他想弄到我的号碼，輕輕松松。是不是特别不公平？我都有大小姐頭銜了，他還是想來就來。”

系統噤若寒蟬。本來或許是件不痛不癢的小事，但架不住發短信的人太會卡時間，濮懷玉現在心情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