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内的人漸漸變多。
濮懷玉面無表情掐去一塊魚肚,一雙筷子相觸,發出“啪”的一聲。在很多桌子旁都有人吃飯的情況下,并不明顯。
“你不應該給我打電話。”濮懷玉已經開始吃第二碗飯,打破了餐桌上的甯靜,“我已經說的很清楚,是你自找的,明白嗎?”
隗祯筷子一頓,久久沒有回答。
然後,他放下自己的筷子,用輕輕顫抖的手握住唯一的公筷,給坐在對面的濮懷玉夾了一大塊粉蒸排骨,上面粘着鮮豔的蔥碎。
濮懷玉看着覆蓋在魚肉上的排骨。
她不挑食,但有自己的偏好,比如大塊的排骨。濮曼吟對妹妹的濾鏡很厚,說她啃骨頭像小狗,當時系統吐槽“烈性犬還差不多”。
這就是他的回答。
她笑了,爽快地撕扯骨頭上的肉,好像連着别人的血在嚼。
她随便問起:“你剛剛在想什麼?”
隗祯回答得很謹慎:“我有一個朋友,也叫Kevin。”他不忘補充一句,“不是gay。”
太謹慎到讓濮懷玉覺得,他這副充滿防禦性的模樣單純到勾的人心癢癢,讓人無法将他的話當回事。
隗祯貌似無意間問起:“他是你的朋友?”
“認識而已。”他随便問,濮懷玉便也随便回答,“他确實挺招人喜歡的,我準備幫他的餐廳宣傳宣傳。”不用花錢地吆喝兩聲。
招人喜歡?
隗祯幽怨地想,招不招别人不知道,肯定招她喜歡吧。
他平定情緒,繼續打探道:“你們認識多久了?”
濮懷玉刷着手機,頭也不擡:“和你沒關系吧。”
關長晖的微信名叫“向陽而生”,頭像是常見于寶媽寶爸的Q版小男孩,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起碼二十歲。
朋友圈沒有自拍,也沒有洩露家人隐私的出行照片,放眼望去全都是各種帶有禮花、玫瑰emoji的出餐圖,明明是私人賬号卻活得像餐廳運營,每一條都能看出蓬勃的事業心。
加了他以後,他恐怕會和事業心同樣爆棚的沈莉日日刷屏。
沈莉發送朋友圈的頻率跟關長晖差不多,不過拍照和P圖技術高超很多,除了美甲還會有和客人的合影。濮懷玉看到就會點贊,然後沈莉就會發得更起勁。
不過,由于她是從零做起,一點一點穩住客源,要比已經投資餐廳的關長晖辛苦得多。
客觀來說,關長晖要是還在原來的行業幹下去,一定會有富婆好這口。他就算改做餐飲業,要是哪天想不開要吃軟飯,也很快會有人接手。
濮懷玉從來對男性的賣屁股自由沒有任何意見,不過對于靠雙手生活的男人,她願意稍微高看一點,但也僅限于此。
畢竟所有行業都是如此。隻要一個男人下定決心讨誰的歡心,不用付出和女人相當的努力就能達到同樣的效果。所以,濮懷玉暗戳戳地抱以偏見。
想了想,濮懷玉給正在上班的關長晖發了條私信,開玩笑道:“給我的不是餐廳的賬号吧?不然屏蔽你喽。”
随便他什麼時候回複,她也隻是無聊。
系統此時的心情就如同濮曼吟,崩潰地看到曾經專心做任務的宿主對面坐着一個、手機裡還有一個:“你怎麼這麼熟練啊?你在原來的世界同時交過很多男朋友嗎?”
“我以為你把我祖上三代都查清楚了。”濮懷玉放下手機,老實巴交,“真沒有,我天天打工,沒空玩。”
“所以你現在要一次玩個夠是嗎?!”
對于濮懷玉的不專心,隗祯隻能獨自氣憤到内傷。
約他出來吃飯,卻又把他晾着。對别的野男人和顔悅色,不叫大名叫英文名,對他呢?他還沒說重話就呵斥他。
一個人流落異國都沒有吃過眼淚拌飯,今天的隗祯能因為濮懷玉厚此薄彼嫉妒到氣血上湧,眼眶酸脹。
她的确在“侮辱”他,一點都不把他的心情放在眼裡。
濮懷玉看向眼前的男人,逗弄兩句:“怎麼了?一副回家就要摳喉嚨催吐的樣子。飯很難吃?”
隗祯讨厭做飯的人。他嘴唇微動,像是從喉嚨深處憋出一句話:“我從來沒有浪費食物的習慣。”
“你的速度挺正常。不像樊雁舟。”濮懷玉輕笑,“那次是我拿運動會獎金請他吃飯,吃的慢慢吞吞的。”
她提起運動會,樊雁舟想起那疊拍得很好的照片,跟寫真集一樣,不知道被當時的他放到了哪個角落。不過眼下,他第一時間察看手機裡的備忘錄,往前翻,說了個日期。
“是不是這一天?”
濮懷玉仔細想了想:“好像是。我記不太清楚了。”她用略帶戲谑的目光看着他,“你還專門記下來,真惡心。”
隗祯表情一滞,準備在備忘錄裡再給樊雁舟添上一筆。
由于樊雁舟狀況頻出,自從跟濮曼吟交往後腦子變的不太好使,為了自己的身體健康着想,隗祯才養成時不時記他一筆的習慣,等到以後慢慢清算,至少在商場上讓他吃癟幾回。
雖然心絞痛,但是隗祯毫不猶豫賣了可惡的塑料朋友。
“那天晚上他忽然找我吃飯,說白天吃了髒東西。”那時的隗祯在心底嘲諷樊雁舟養尊處優慣了,非要自讨苦吃,哪想一語成谶,如今輪到他自己。
她那雙嘲弄的眼睛之所以能夠刺痛他,何嘗不是因為他罪有應得。
濮懷玉擡眸:“哦?他這麼說了?”
男人輕輕“嗯”了一聲,神情很是溫馴。
“一個錦衣玉食的大少爺,犯不着去垃圾桶裡找東西吃。”隗祯緩緩道,“我告訴他,隻要不是跟流浪貓狗搶食物,那你吃的無論如何都算不上‘髒東西’,沒有必要如此鄙夷。”
系統心情複雜地給出肯定的答複。他的确沒有撒謊,有時候的發言正常到不像樊雁舟最忠實的擁趸。
濮懷玉冷笑一聲:“你倒是敢說。那時候他在姐姐面前還願意裝一裝,後來裝都不裝了。”
通過拎出樊雁舟當靶子,隗祯成功赢得了濮懷玉好感的小幅度上升,雖然隻前進了可憐的幾格。
“有沒有去樊家拜年?”
“去了。”隗祯盛了一小碗湯,“樊雁舟給家裡人下了最後通牒,你的姐姐沒有再受到他們的為難。”
濮懷玉伸手,直到隗祯把水淋淋的湯匙放進她手裡,他的指尖刮過她的掌肉。
也就是這一刻,隗祯看見了她手背上彎折的傷疤,像泥濘的、瘦弱的小路。要是知道疤痕的來源,他猜濮曼吟會和他拼命,因為她們就是這樣一對誰也離不開誰的姐妹。但濮曼吟沒有。
真相被隐藏在濃豔的血泊裡,而那個沒有收着力的巴掌是對他的姑息。
“這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