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濮曼吟出聲，“不要不禮貌。”

“沒事，她心情不好。”隗祯在餐桌下拉了拉濮懷玉的手，“餓了再吃，行不行？你今天吃的太少了。”

“你要我留宿？”

“我在不在不要緊，最重要的是你姐姐在這裡。”

濮懷玉同意了，由濮曼吟打電話給她的家人。在這個世界，孔宅裡的一家三口是孔懷玉的私産，給大女兒擦了不少屁股，再沒有分享給舉目無親的濮曼吟，因此話語間除了惶恐就是生疏。

“小玉，你媽媽答應了。”

她接過手機：“謝謝姐姐。”

隗祯看着，有點羨慕但不多。

有姐姐在，濮懷玉會收斂起桀骜不馴的氣質，和他單獨相處時可不會。這麼一算，濮曼吟隻有一個小乖妹妹，而他不僅看到濮懷玉裝乖的樣子，還有她露出本性拿他取樂的模樣，完全是他隗祯賺了。

隻不過，濮懷玉的話變的很少，洗完澡坐在露台垂着頭，蓬松的頭發朝外炸，還被晚風吹得往上飄，不知道在想什麼。

夜色深沉，隗祯給她披上外套。“也不怕着涼，你的體質又跟以前不一樣。”他的雙手輕緩而珍重地覆上女孩的肩膀，“濮懷玉，我知道那是以前。”

他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像小團體内部的成員之一，帶着椅子靠近她，直到椅子腿貼在一起。

“我們還能回到之前的世界裡嗎？”

她擡起眼，誠實地搖頭：“我不知道。”

隗祯笑了笑，把外套帽子托上去，直到罩住她——這是件全新的女式外套，從買回來到濮懷玉上身不超過一個小時。

“這次我們都沒有流血。”他說，“看來我們算是同類了。”

濮懷玉想把自己埋進外套。

隗祯不緊不慢：“我聽濮小姐說，你在她面前憑空蒸發了。”他握住濮懷玉緊緊蜷縮在大腿上的右手，“會再發生一次嗎？”

“……”

“我真希望能聽到你嘲諷我。”

“小玉？”

濮懷玉起身：“我先走了，姐姐在叫我。”

她匆匆離開，隗祯的聲音卻從身後傳來。

“你應該不想讓濮小姐再親眼見證一次吧？畢竟你那麼珍惜她。”

“濮懷玉，你沒有那麼珍惜我，所以讓我看看吧。至少這一次，我想看着你走。”

濮懷玉停在門口，背對着他。

“……我要睡覺了。”

隗祯很無奈：“好吧。晚安，小玉。”

“晚安。”

她還是那麼冷酷，好像誰都留不住她。就連濮曼吟的功效，都開始讓人懷疑起來。

夜晚，濮曼吟和濮懷玉在一張床上睡。本該是一人一間客房，但濮曼吟極力要求，濮懷玉也沒有反對她，她們就這樣久違地依偎在一起。

“你跟隗先生的關系很好。”

“還行吧。”濮懷玉用目光描摹着月色下的她的五官，“至少他比樊雁舟好一點。”

濮曼吟笑了：“他要是聽到你這麼評價他，肯定傷心壞了。”

我管他傷不傷心。

濮懷玉沒把這句話說出口。

濮曼吟把她的上下嘴唇一捏，就成了個呆呆的鴨子嘴。可惜她既沒有把濮懷玉逗笑，自己也笑不出來。

她問：“你的離開，是不是跟樊雁舟有關系？”濮曼吟微微停頓，“準确來說，是跟我和樊雁舟的關系有關？”

她說中了，但沒有一絲一毫的不适。

系統上線：“因為她是女主。”

遲來的女主角待遇，讓濮懷玉想要在黑暗中露出笑容——高興的笑。

“你真的很厲害，能猜的出來。”

在血沫即将在嘴邊溢出的瞬間，她不再試圖說什麼，而是靠在濮曼吟的肩膀上深呼吸，壓抑着痛苦。

“你怎麼了？”

“沒事——沒事。”濮懷玉無聲地咧開嘴，“姐姐，我不會讓你和樊雁舟在一起的。”

無論他們是否締結孽緣，她都會離開。

最好的辦法是耗着，濮曼吟跟樊雁舟永遠不幹不脆地耗下去，但濮懷玉從未考慮過這個方案。

在她眼裡，濮曼吟的人生從來不是别人能夠随意擺布的東西，從不是耗材。

濮懷玉知道樊雁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他是夢幻和現實雜交的混濁，現實的那一半提醒着濮曼吟要卑躬屈膝，要感恩戴德。她想推着濮曼吟認清他，再認清楚自己。

濮曼吟應該自己做決定。而在不久之前，她已經做好了決定。

“他是隻蒼蠅，你是——你是——”

濮曼吟拍着她的後背：“我是什麼？”

“……你是我唯一的姐姐。唯一的親人。”

肩膀上傳來熱意。那是女孩的眼淚。

而她不斷重複着“你不要跟他在一起”，不厭其煩。

濮懷玉一哭，濮曼吟什麼都忘記了。

“好，我不跟他在一起。”她抱着妹妹，妹妹燙得可怕，“因為小玉，我已經有别的男朋友了。”

“……什麼？”濮懷玉愣住。

濮曼吟慢慢道：“我要掙錢，讓你每頓都能吃到今天晚上的營養餐，讓你住進比這裡還要好的大房子。我是你的姐姐，别人要是看不起你、對你不好，我就把我的錢扔在他們臉上。”她說，“小玉，以後我的‘男朋友’，就是我的事業了。不管事業有沒有性别，我都決定好了。”

“小玉，我全都想好了。如果一個女人一生一定要把自己交給誰的話，對我來說是我的工作。”

“我不需要那個儀式了——父親把女兒交給女婿的儀式。因為我沒有父親，也沒有愛人。”

這一刻，濮懷玉聽到了煙花綻放的聲響，“嘭”的一聲，聲音并不來自窗外的天空，而是在平時和系統對話的地方。

系統：“你竟然完成了任務……這是個奇迹。”

“你們隻說是‘心愛之人’，沒有指定一定得是樊雁舟。”濮懷玉後知後覺，咬文嚼字起來，“事業算人嗎？看你們的反應，好像算了。”

“隻要女主承認就行。”系統還是很冰冷，“這個世界圍繞女主産生，自然也依靠女主維系下去。數據檢測結果就是，她認同了。”

濮懷玉不知道是笑還是不笑：“真草率……不過，也很合理。”

煙花聲仍舊不止。

濮懷玉抱着濮曼吟：“閉上眼睛，不要看我。”她可以從容赴死，卻無法輕松面對和濮曼吟的訣别，起初聲音平穩，後來賤賤顫抖了起來，“千萬——你千萬不要看我。”

假設濮曼吟會記得她，她不想給濮曼吟留下不好的回憶。

“姐姐，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撒謊。”

“我真的是為了你的幸福……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