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宮殿内金銀瓷器摔了一地,噼裡啪啦響個不停。
宋啟氣的抓耳撓腮,在原地踱步半天,一腳踹在趴在地上的侍衛身上,長袖一揮坐回龍椅上。
“廢物!還不快去找!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沒了,難不成是鬧鬼了嗎?”
“是是是。”
侍衛連滾帶爬,捂着腰狼狽地跑出了宮殿。
朱紅柱後,紫衣少年堪堪露出半個腦袋,眉目疏淡,側臉如玉,平靜的盯着匆匆跑遠的侍衛。
“雍王派出去的人,昨日夜裡入了深林,一夜都未出來,怕是兇多吉少了。”
元翊看着默不作聲的謝衍知,将手中的玉佩呈上,“今日一早拿給了雍王,按您的吩咐,隻說韻華帝姬墜崖,屍骨無存,隻留這一玉佩以證身份。”
“他怎麼說?”謝衍知接過,抿了抿唇,眼神微沉,開口問道。
“他哪有心思看這個,令狐南一行人不明不白的失蹤,他眼下正着急呢。”元翊道,“世子,屬下實在不懂,西遼的帝姬和雍王究竟什麼仇什麼怨,讓他如此大費周章的追殺?”
謝衍知掃了他一眼,“你可記得朝陽公主自刎前說的那封信嗎?”
“記得啊。”
“信上一定藏有雍王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害怕秘密公之于衆,也怕自己殺了朝陽公主會惹得陛下不悅,所以拿百姓相要挾。”謝衍知漫不經心的把玩着手中玉佩,“雍王也怕蘇栀手上有一封信,同樣能揭露他的罪行。”
“哦。”元翊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不過轉瞬,元翊又問“唉世子,你還知道韻華帝姬的閨名呢?”
時間仿佛停止了片刻,謝衍知聞言眼神飄忽不定,想起自己今日幼稚的舉動面色又冷了下去。
好在,元翊也不是什麼不會看眼色的人,立馬轉移話題,“不過話又說回來,借用山裡的猛獸處理了令狐南,确實聰明,但這位帝姬就沒想過,自己如何脫身嗎?”
謝衍知沒說什麼,看向遙遙深山,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少女親眼目睹野獸厮殺時冷峻的模樣,原本冷冷清清的眸子裡蕩起波瀾。
她像是懸崖峭壁的一株嫩草,看似柔弱,實則卻蘊含了無盡的生命力。
那倔強的眼神,與在宮牆下提劍自刎的宋娴如出一轍。
“讓人把痕迹都處理幹淨,再找具看不清面容的女屍丢到鷹嘴崖下。”謝衍知轉身,擡腳離去,聲音淡漠“做的幹淨些。”
元翊稱是,後又想到了什麼,小跑着跟上謝衍知。
“世子,您這是要幫韻華帝姬一把嗎?”
車馬搖晃,蘇栀在混沌中擡起手,轉了轉酸痛的脖頸,緩緩掙開雙眸,陽光有一瞬的刺眼。
下意識的,蘇栀伸手去摸自己腰間的玉佩,卻忘了為避免自己不聽話,謝衍知走時順手拽走了自己的玉佩。
她在鷹嘴崖上留下了自己剩餘的全部首飾,也能賣個好價錢,足夠詩情和畫意餘生過個好日子。
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和她們一起去尋宣陽公主。
“姐姐。”
蘇栀低頭,一個穿着破爛的小女孩拽着自己的衣裙,目光看向的不知是哪裡。
小女孩的眼眸清澈,似幼獸一般楚楚可憐。一颦一笑,像極了宮裡麗妃的女兒,嬌縱跋扈的順華帝姬蘇依。
蘇栀生來不願與人多接觸,更何況這女孩神似那個與她鬥了十幾年的蘇依,蘇栀垂眸,悄悄與她拉開距離。
小女孩似乎很不會看人眼色,仍是一臉可憐的湊過來,“姐姐,我們要去哪裡啊?”
蘇栀沒說話,眼神極其涼薄。
旁邊另一個女孩回應,聽上去卻并不友善,“我們要被送去賣給那些貴人做歌姬舞姬了。”
随後,女孩鄙夷的目光在蘇栀身上停留片刻,閃過一絲厭惡,“就像,從前你這樣養尊處優的人。眼下,也要淪為旁人的玩物了。”
此言一出,蘇栀眸色有了一瞬的變化,目光如炬,直視對方。
然而,卻不是因為女孩惡意滿滿的話,是反應過來,小女孩究竟為何如此湊近自己。
她們這一車的人,無一不是異域女子的風情模樣,臉上或多或少的都沾了灰,若說區别,大概也就是身上的衣裳。
其他人都是破布麻袋,能包着身子就不錯了。而自己,卻是上好的江南綢緞,盡管有些破損,卻仍是光澤細膩。
小女孩擡眼望蘇栀,似乎是希望蘇栀說些什麼。
可蘇栀也隻是看了她一眼,便轉過頭去,禍從口出,說的越多越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夜幕降臨,蘇栀和其他幾個女孩一樣,被綁住手腳,連拖帶拽的被扔進一處破廟中。
破廟内落滿灰塵,佛像的色彩褪去了大半,露出暗淡的底色。
如此場景,不叫人放松,反而是更加的令人恐懼。
西遼人本就不信奉佛教,近一年來戰亂不休,這裡似乎也許久未曾打掃過了。
“都他娘的給老子好好待着,若是誰敢起歪心思,老子活剝了她!”
大漢兇神惡煞的模樣讓女孩們三三兩兩抱作一團,身體顫抖。
大漢扔下幾個幹饅頭,饅頭在地上滾了一圈,沒有人去拿。
“砰!”的一聲,雜草飛起,寺廟的大門被關上。
蘇栀看了一眼四周膽怯的抱在一起的女孩,想拿又不敢。
蘇栀收回視線,撿起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幹饅頭,沒有絲毫猶豫的張口咬了下去。
從小,蘇栀便被母親教導。她是西遼的帝姬,自幼錦衣玉食萬人供養,無論何時,都當為保西遼百姓而身先士卒。
譬如此時,所有人都在擔憂食物有沒有毒而不敢下嘴時,蘇栀領了頭。
過了會兒,見蘇栀面色如常,其餘幾人才紛紛吃了起來。
正吃着,外面很快響起了男人們的污言穢語。
“那個穿着暮雲紗的,一看便是官宦家的小姐,真沒事啊?”
“怕什麼,西遼都亡國了,誰還在乎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