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寒玉被湛淩煙帶回了她的房間。

剛剛來時，此處也較為破舊，但湛淩煙住了幾日，把這裡整理得煥然一新了。破漏的地方沒法完全補好，至少整個室内是幹淨的。

施寒玉似乎知道自個很髒，而眼前的女人也帶着那麼一點淡淡的嫌棄。她在踩上這樣一塵不染的地闆時，下意識往後縮了縮腳。

湛淩煙回頭道：“把衣裳脫了，丢在外面。你自己會洗澡嗎？”

施寒玉沒有吭聲。

湛淩煙走過幾步來，“怎麼了。”

施寒玉揪緊了衣裳，“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為什麼一夜之間，都變了？不恨我搶走了丹藥嗎？”

湛淩煙站定，“既然都給你了，你覺得呢。”

她不打算回答前一個問題，最好讓徒兒們以為是她的修為回身的緣故，而不是元神已經換了主。雖然施寒玉看起來比前兩個師姐純粹一點，湛淩煙仍然沒有完全選擇信任她。

小孩子的嘴，管不住的。

施寒玉仰頭，雙眸緊緊地盯着她，“……”

“不必多言，”湛淩煙輕描淡寫道：“但你最好告訴我拿它的原因。”

施寒玉頭一次從她的身上感覺到溫柔，雖然語氣還是很冷淡。師尊沒有罵她是偷，也沒有說她是搶，而是挑揀了一個最為中性的“拿”。

“我餓了。餓了三天沒東西吃，很難受。”施寒玉低頭道：“聽說……丹藥能吃……”

湛淩煙：“胡鬧，是藥三分毒，這是能亂吃的嗎？”

施寒玉吞了下口水：“我，不知道。”

湛淩煙想想她的處境，無奈點了頭，她示意了一眼施寒玉：“底下的弟子飯都吃不飽，為人師表自然有責。既然是這個緣由，我也不怪你。”

“還愣着做什麼，去沐浴。水都倒好了。”

施寒玉又揪了揪自己身上的衣裳，臉色蒼白了幾分：“還有……師尊，我可以不洗澡嗎。”

“……”

絕無可能。湛淩煙皺眉：“施寒玉。”

“且不說華麗，衣冠整潔，乃是為人之基本。”

湛淩煙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那孩子打結的長發上，“而且你這樣，自己過得舒服嗎？”

能打結成這樣，到底是多久沒沾水了，湛淩煙不敢往深了想象，恐怕就算是一杯陳年佳釀，也釀不過眼前這個小姑娘。

施寒玉搖了搖頭，擡起眸來，遲疑地看了眼那熱氣騰騰的浴桶。還是輕聲道了“好”，就着手褪下自己衣物。

湛淩煙：“你仔細清洗，我先出去了。”

施寒玉縮在水裡，似乎隐忍着什麼，又沒回答她。

說實在的，湛淩煙轉身時還在想，施寒玉和老二謝花朝的性子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施寒玉太過不喜言談，問着問着就沒聲了，而她那不對付的師姐，叭叭地吵得人頭疼。

湛淩煙幫她關好門，還沒走出二十步遠——

逆徒又來事兒了。

一陣潮氣從屋内蕩了出來，像是站在海邊，刮來一陣淡鹽味道的狂風，甚至氤氲到了湛淩煙的袖邊。

她眉梢一動，心中奇怪，捏起了自己的衣袖。

湛淩煙一開始還沒有作多想，這附近根本沒有海，全是一重一重的山。

正在此時，一聲尖嘯在室内拔高，刺得人神經緊跳。

那是施寒玉的聲音？

湛淩煙心裡咯噔了一下，她迅速折返回去。

人才剛剛走到房門邊，一隻銀白色的角就從裡面頂開木闆，銳利而兇狠地插了出來——

離她的咽喉，隻剩一寸。

湛淩煙瞳孔緊縮，連忙側身避開，隻憑這一對銳角，她在腦中迅速思考過了前半生所認得的所有大型妖獸。但是很奇怪，蓮禅峰上，湛淩煙應該都勉強遊走過一遭，理應沒有這樣的大妖才是？

情形危急，也不知施寒玉是死是活。

湛淩煙隻能冷靜，當即咬破指尖，血如念珠般滴落下來。

容不得她多想！

隻是此刻，那岌岌可危的木門已經破開了。

木門整個砸下來，轟地一聲倒在地闆上。

頃刻間，木刺和飛灰全部騰起來，密密麻麻又響過一片。

一個雪白而削瘦的影子狠狠砸在地上，抽搐地扭動着，還滲着波光粼粼的水漬。

湛淩煙怔了一下，指尖一松，陣法沒有成型，血珠子徒勞地落在地上。

那不是别人。

——正是施寒玉。

施寒玉似乎剛從水中離開，渾身都是濕潤的。這女孩兒神色驚恐，似乎想找個地方鑽起來。她的頭頂上頂着一對銀白色的角，上半截身子是纖細青澀的少女模樣，而下半截身子則是覆蓋到密密麻麻的銀色鱗片，拖了好長一條尾巴，盤踞在湛淩煙整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