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花朝撲上去抱住她,誰知那女人甚至也承受不住這種力道,往前靠在她肩膀上。
兩眼一閉,再沒了動靜。
*
湛淩煙做了一個夢。
夢裡是她的玉虛門,還有終日袅袅盤繞着焚香味道的金瑤大殿,門前壓着數尺深的積雪,雪裡站着一尊四方香火爐,用來供給逝去的祖師們上香。
她遠離塵世,端坐于此處清修,耳根旁隻聽得簌簌風雪聲。這聲音湛淩煙很熟悉,在她耳旁吹拂過了人生中的最後一個百年。
短暫一夢,浮生已過。
湛淩煙再次醒來的時候,所見的卻是一尊較為陌生的竹屋頂。她意識朦胧地睜開眼,一時竟分不清哪邊是夢,哪邊才是活着的她自己。
渾身很冷,冷得發顫,像是把骨頭拆碎了凍到冰水裡。而嗓子卻火燎火燎地像是煙熏過,她勉強地吞咽了一下,疼得鑽心。
有一隻手,一直在她領口徘徊,似乎是在往下打開,還順便扯散了腰帶。
朦胧的意識讓湛淩煙伸出手,一把攥住領口,又一肘頂過去。
那邊發出一聲“嗚”地悶哼,似乎很是吃痛,一道清脆的聲音投在地上,不忿地說:“你口子在流血。燒成這樣了還有力氣打我嗎!”
“師姐找大夫去了,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回來。”
“你撐住,别病死了。”
“薛芷?薛芷!師尊!”
湛淩煙一直聽到耳根子旁有人在低聲念叨,在喊誰啊,像是有人拿了根草尖兒,在她跟前不停地撓。
她意識實在不清晰,幾乎隻有本能的知覺。
謝花朝揉了揉險些被她打凹的胸,見她不動彈了,這才小心翼翼地扒開她的領口,手裡拿着一塊幹淨的布綢,去捂住那滲血的傷口。
才剛一摁上去,女人就瑟縮了一下,眉梢隐忍蹙起,“别……”
謝花朝的手輕了一點,她近在咫尺地看着湛淩煙的側顔。
那張臉與以前一樣,涼薄冷豔,美雖美矣,讓人瞧着就不願接近。
曾經謝花朝也是這樣想的。
她見到這女人的第一面,就不算喜歡她的長相,人大多更喜歡溫和的長輩吧。
自然,後來她對她們所做的事,足以讓謝花朝看清這個女人的惡劣面目。
更稱得上是厭惡了。
隻是謝花朝卻從來沒有想到,在被妖物擄走蒙難之時,來救她的居然是她;石縫裡,獨自引開妖怪讓她活命的也是她;如今躺在她身邊,昏迷不醒滿身是傷的,還是她這個冷心肝的師尊。
為什麼呢?少女的目光裡頭泛起點點疑惑和茫然,本來是純粹的厭惡,被這樣的舉動一打攪,又不那麼純粹了。
謝花朝還沒成熟,不太會處理複雜的感情,此時更不知如何自處。
她隻好僵硬地拿着塊布,給湛淩煙擦了半晌的血。隻是那女人分明皮膚蒼白,血卻像是流不完一樣。
謝花朝伸出手來,擱在她的額上,剛才隻是發熱,如今摸上去簡直燙手。
情況一直在惡化。
她心裡隐隐有些着急,默念道:師姐,你快點帶人回來啊。
傍晚時,門口終于聽到腳步聲,謝花朝連忙站起身來,給她開了門:“快快快——”
隻是這門敞開,謝花朝卻愣住了。
沈扶瑤扶着門框,頭發絲上沾了些草屑。她去時衣冠整潔,回來時卻很是狼狽,裙擺上多了道鞋印,像是被人踩過的。
而沈扶瑤一人歸來,身後空空如也,哪裡見得到大夫的影子?
謝花朝急了:“人呢師姐?”
沈扶瑤沉默地搖了搖頭:“找不來。”
謝花朝:“怎麼會?”
“我去山下找大夫,人家聽了我們宗門,許是覺得壞了名聲,不願過來。”沈扶瑤關上門,往屋内走:“我連續問了幾家,要麼就是趁機擡價,又不讓我賒賬。”
謝花朝蹙眉,她當然也知道峰上窮得揭不開鍋,僅夠自給自足:“對了,咱們隔壁峰不是有會醫術的嗎……”
話到此處,謝花朝停住嘴,她當然看清了沈扶瑤身上的髒印子。
“我也去了。”沈扶瑤沖她苦笑,“請不來。”
謝花朝:“你被她們欺負了?”
沈扶瑤拍了拍衣裳,沉默地坐回了床頭,提起這事兒,柔婉的眉目間隐生愠色。
謝花朝見她不語,心裡明白了,惱道:“不來就不來吧,怎麼還這樣啊?咱師尊好歹也是蓮禅峰的長老啊,和别的長老平起平坐的,真是給她們臉了!”
謝花朝冷着臉,坐立不安,似乎咽不下這口氣,她解下腰間的小刀,一把纏在手上。
沈扶瑤擡眸,蹙眉:“師妹你幹什麼去?”
謝花朝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