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施寒玉對于龍身的掌控越來越娴熟,湛淩煙再次見到她時,她已經能夠用尾巴支撐起上半身人軀迅速遊走。
金光下照,磅礴的龍身高高立起。湛淩煙不得不仰頭去望她:“看起來适應得不錯。”
施寒玉低下身子來:“今天吃什麼呢,師尊。”
湛淩煙很少失諾,除卻發燒的那幾日,每天都會抽空來投喂這條小龍,大部分是采摘的新鮮靈果,偶爾是分出來的飯食。
施寒玉每天半饑不飽地過着,不過比起以前餓到奄奄一息還沒人理睬的境地,已經好了太多了。
湛淩煙道:“今日出門,和我一起。”
施寒玉把自己緩緩沉入水底,隻露出來一個腦袋。雖然她沒有說話,但是那雙蔚藍色的眼睛太過剔透,湛淩煙很清晰地讀出了她的猶豫。
施寒玉不想見外人,她發現水潭這底下才是安全的。外面的日子,對她而言沒有一丁點好的回憶。
“我會吓到别人。”她撒了謊,其實不關心,隻是純粹地不想出門。
湛淩煙向她擡起手,施寒玉默了片刻,沖女人緩緩遊過來,潭水在身邊蕩起漣漪。
湛淩煙撫上那對玉白的龍角,“人不可能一輩子獨處,就像你也不可能一輩子像以前那樣關在屋子裡。總要出來見見外界的。”
龍角上的觸感溫溫涼涼的,施寒玉覺得有點癢,也有一點緊張感,但是并不算讨厭。
最後,她當然沒有拗過湛淩煙,還是跟着去了。
由于要見外人,縱然施寒玉胸前有龍鱗遮擋,湛淩煙還是給她多披了一層衣物,收拾得像樣了再出發。
梅骨峰離她們的蓮禅峰中間,也有棧道相連接,倒不是很遙遠。
隻是湛淩煙看那棧道老态龍鐘,一踩上去能晃個三四步。叢生的藤蔓甚至攀緣到了扶手上,很顯然這裡已經有個幾年沒人修繕、也沒有人常常經過了。
湛淩煙第一面見到玉蕊香,也就是她素未謀面的“師姐”時,隐隐皺了眉。
多謝這位峰主提醒。
——她才想起來自己所在的宗門,正是惡名昭著的合歡宗一脈。
玉蕊香生了一副花容月貌,身披翠色紗衣,渾身上下幾乎隻遮住了兩個關鍵點,讓人的眼睛簡直無處安放。她倚靠在貴妃榻上,手裡緩緩撥弄着一個小香爐。
瞧見湛淩煙攜徒前來,玉蕊香抱着香爐翻了個身,香霧愈發缭繞,胸前也雪浪暗湧,白成一片。
“是你啊。”她打了個呵欠,看都沒看湛淩煙一眼,“怎麼,終于想通了。”
看來,又有自己不知道的記憶了。
湛淩煙不動聲色地問:“想通了什麼?”
玉蕊香放下香爐,挑起一對笑眼:“矜持什麼,你自個這樣子,一向過得也不好吧。可惜了這一張仙姿佚貌的臉,不如來當我的禁脔。”
“……”
湛淩煙眼皮跳了跳,“我來此,另有别的事。”
淩霄元君這輩子還沒有直面過這種沖擊,她一時出離了被冒犯的憤怒,隻覺得有點新奇——看來原主還是有點底線的,至少沒讓她眼睛一睜在别人的床上重生醒來。
玉蕊香聽了她這話,目光斜斜一掃,又落到湛淩煙背後的施寒玉身上。
“怎麼,”玉蕊香瞥了她一眼,嗤笑道:“你又想把徒兒賣給我……喲,這小姑娘,怎麼長角又長尾的,你養了條蛟妖?”
玉蕊香說話時,神情格外輕蔑。她不是什麼好人,但薛芷從前的行事風格,似乎連她也看不上眼。
施寒玉聽了這話,瞳孔驟然緊縮,她放開了湛淩煙的衣袖。
湛淩煙一手安撫住施寒玉,面對玉蕊香說:“不是,她隻是順道陪我一趟罷了。本座今日來此,是想要回五年前送來你峰上的那個小姑娘,我的四徒兒樓望舒。”
湛淩煙:“曾經換她的那五百靈石,我會雙倍還給你。你把人叫來,我今日帶她回峰。”
玉蕊香活像是見了什麼笑話一樣,她掩住嘴唇:“你在說什麼啊?哈哈哈,一千靈石,給你從五歲拉扯到十歲,再過個幾年那丫頭也終于能用了。你讓我白養她五年?”
施寒玉在一旁聽着,發現湛淩煙不是想賣了她,心裡松了一口氣,這才肯靠過來。她記得小師妹被賣了五年,而師尊今天卻突然要回來,這做法也确實有點尴尬。
不知道要怎麼化解呢?
——隻是施寒玉沒想到,湛淩煙仙反而先冷了臉:“你覺得我還會給你多的嗎?”
玉蕊香也愣了,可能是沒見過這麼理直氣壯來讨債的,一時也反應不過來。
湛淩煙:“用邪門歪道,不知采補多少青春少女才換得這一身修為?而你也不過金丹後期而已。”
那女人輕擡下颔,眉眼淡淡:“稚子何其無辜,造這些孽下來,你覺得你還能往上走多遠。我這是在拉你迷途知返罷了。其二,哪怕是靈寵市集,要隻畜生小獸的賣價也不至于隻有五百靈石,你這筆交易買了我座下弟子,哪敢言公平二字?”
施寒玉在一旁愣愣地想,難道真是這個道理嗎?
玉蕊香更詫異了:“啊?”
玉蕊香上下打量了幾眼湛淩煙,也沒感覺到她身上有任何的靈力波動。這種情況隻會有兩種結果,第一,這女人的修為遠高于她,這顯然不可能。
第二,那就是她根本沒有修為。
一個還是沒有修為的廢物,居然對她大言不慚地說:不過金丹期而已?師妹這是抽了哪門子風了?
這一看,玉蕊香發現她今日就是怪怪的。師妹的神态也不比往常那樣自卑陰郁,畏畏縮縮了,甚至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講話。
她的神情居高臨下。這一張冰冷絕豔的臉,眉梢輕輕揚開,顯得不怒自威。
玉蕊香蹙起眉,在心裡暗暗想,這真是原來的人?
玉蕊香:“奇了怪了。當初把那丫頭毒啞的是你,虐待她的也是你,最後人都快虐待廢了,把她當坨爛肉賣來給我的,卻還是你。她在我這裡可過得好多了吧?至少沒人拿滾水燙她,我還是很珍惜那個小美人胚子的,呵呵……至少是外殼子。你哪來的臉面來指責我?”
“……”
湛淩煙依舊一臉淡定——當然是強繃着的。她現在懷疑原主腦子是不是有點毛病。樓望舒到底招惹她什麼了?
湛淩煙沉默片刻,淡定地說:“我失憶了,不記得從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