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擺宴好說,重點是送得禮。
王仕呈乃是有名的丹青大家,盡管趙文峥說那畫是旁人相送,但本身價值在那裡,大家無疑也是沾了便宜。
“不過,趙文峥這次怎麼會這麼大度?”宋泊總覺得哪裡有不對勁,趙文峥素來眼高于頂,不屑與他們這些窮書生為伍。
宋泊鎖着眉頭,左右想不明白,林鶴時不置可否的笑笑,事出反常,必然是有問題。
餘光看到趙文峥從對面走了過來,林鶴時停下腳步。
趙文峥:“林兄。”
林鶴時颔首緻意。
趙文峥問:“宋兄想必和你說了,你意下如何?”
林鶴時:“如何能讓趙兄你承擔破費。”
“都是同窗,哪有那麼多計較,何況這是所有人給夫子的心意,林兄就别推诿了。”他把所有人都擡了上來,就是為了堵林鶴時的嘴。
林鶴時默了默,說;“那我把花銷給你。”
他低頭從袖中摸錢袋,趙文峥手一推,“酒宴還沒定,不急。”
林鶴時端詳着他的神色。
不知為何,對上林鶴時的目光,趙文峥感到一股莫名的壓迫,不由微凜。
林鶴時則順勢放下手,笑說:“那就托勞趙兄費心。”
趙文峥暗道自己何須對區區一個林鶴時有戒備,朗聲一笑,“好說好說。”
三人一同往外走,一抹袅袅的雪青色身影出現在一衆青衫學子之中,引得衆人紛紛側目,無不目露驚豔,更有甚者,看得目不轉睛,與旁人撞在了一起。
趙文峥看着出洋相的那人,嗤嘲笑了聲,轉眸看去,對上迎着夕霞的少女,原本噙着不屑的瞳孔亮起,又緩緩收緊。
他自诩見過的殊色不少,此刻出現在面前的少女,卻讓他險些挪不開眼。
膚白賽雪,眸若含水,不施粉黛就已是絕色。
趙文峥眯起眸,目光在她身上流轉,更妙的是,難以說清她是一種什麼情态。
少女安靜垂着眼眸,步履拘謹地走在衆人間,雪白的肌膚在太陽的照射下脆弱泛粉,宛若一隻誤入林間的小兔,純潔稚怯,可偶爾扇動的睫毛,弧度柔纏,莫名帶着股子難以言說的撩惑之意。
天生媚骨。
趙文峥腦子裡竄出四個字,腳下直接朝少女邁步走了過去。
四周頓時響起三三兩兩的議論聲。
“那是哪家姑娘,生得好,好美。”宋泊驚歎着,說話都有點起磕絆。
林鶴時不甚在意的随着看過去,平整的目光,在看到花漓的瞬間,猝不及防起了波折,翻出點點冷意。
她一直試圖接近,無疑存着目的。
若說是因為心悅,他未曾見過哪個女子如她那般舉止輕浮,言行放縱。
剩下最有可能的,就是與“那邊”有關。
而那日她罕見沒有糾纏,如今看來也更像是為了讓他消除戒心,放松警惕。
林鶴時嘴角輕牽,如沐春風的弧度中,含着若隐若現的涼意。
花漓垂着眸光,一抹灰青的衣擺邁入眼簾,她稍擡起目線,來人穿着與周遭學生一色的儒袍,腰上束的衣帶卻考究的釘了玉環,再往上,是一張算的上周正的臉。
神色間的矜傲與清高,讓花漓很快就了解到,這人的出生家境,怕是這些人裡最高。
靠近了距離,趙文峥甚至能看到少女臉細小的絨毛,鼻端更是嗅到一股從不曾在别處聞到過的柔甜氣味,心神不禁一蕩。
他斂下輕浮的神思,對着花漓略做拱手,笑問:“不知姑娘是要尋誰?”
彬彬有禮的口吻,看似極有君子之風,可若真是有禮之人,便不會靠她那麼近了,眼裡不加掩飾的審視,帶着侵略,高高在上的俯看,也更證明了,此人骨子裡的自以為是和風流。
倒不是花漓多會看人,實在是都城裡多的是比他更驕矜自傲的男人,而這些人的通病就是,喜歡征服,越是傲骨不屈就越是要讓對方臣服。
甚至與那些相比,眼前人隻能算個末流。
花漓在心裡給他定完性,回了一個淺淺的笑,垂睫輕聲道:“我來找……”
花漓抿了抿唇,心裡猶豫要不要親自把東西給林鶴時,她清楚知道自己的短處——經不起誘惑。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人轉交,可又總有些小心思蠢蠢欲動。
趙文峥見她低垂着螓首不做聲,以為她是有戒備,用更加溫和的聲音說:“我叫趙文峥,乃是此間學子,姑娘找誰直言便是,或許我認識。”
要忍住,花漓反複默念着這三個字,恹恹的收起不該有的心思,擡眸想佯裝尋找一番,然後讓眼前的人幫自己轉交,不想一眼就看到了側身走在人群外的林鶴時。
實在是那張隽美又文質的皮囊太過出衆惹眼,眼看他的快要消失在回廊拐角,花漓浮動的小心思一不留神就勝過了理智。
既然答應了小瑤,當然得親自把東西送到林鶴時手上了。
“我要找林鶴時。”她看向趙文峥,“趙公子可認得?”
宋泊聽到花漓的話,詫異回過頭,朝着林鶴時的背影吃驚道:“唉,那姑娘是找你的。”
林鶴時隻是往前走。
“你找他?”趙文峥反問的同時,已然變了臉色,竟又是林鶴時。
“不知姑娘與林鶴時是?”
那邊林鶴時已經要走過回廊,花漓覺得眼前的人有點煩了,“我們是同村的,不知趙公子可否幫我喚他一聲。”
旁邊有人想說幫花漓去叫,被趙文峥一個眼神堵了回去。
他漫不經心的随意看了一圈,“他大概已經走了。”
花漓聽出他沒有想幫自己的意思,“那我自己去找找看。”
趙文峥這時又說:“我帶你去吧。”
真煩呐。
花漓正要回絕,一道清冽的聲音自人群外清晰落來。
“漓姑娘。”
花漓欣喜擡眸,聲音比目光還要先一步落到林鶴時身上。
“林大夫。”
花漓錯身自趙文峥身旁繞開,快走到林鶴時身前,裙裾飛快擺動,仿佛是逃過去一般。
林鶴時視線掠過她輕晃的裙裾,擡起,“不知漓姑娘找我是為何事?”
花漓擡了擡手裡的東西,“來給你送東西。”
說完她就在心裡責怪自己,怎麼開口就是引人誤會的暗昧話。
好吧,其實她就是想看林鶴時臉紅耳赤的樣子。
林鶴時卻異常平靜的點頭,“我們去邊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