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沫又說:“後來還離婚了嗎?”
姜之煙發現她對自己格外感興趣,她點點頭:“是啊,我爸又娶了别人。”
“就是你妹妹的媽媽哦?”
“對。”
夏以沫的父母沒有離異,但也沒多少感情就是了。她看姜之煙這麼漂亮,心想她媽媽應該也很漂亮,怎麼會離婚呢。
“包辦婚姻。”其實這才是她想問的,夏以沫小心翼翼地說,“是不是下場都是離婚?你爸爸怎麼會和你媽媽離婚呢,感覺你媽媽應該特别美。”
江惠蘭确實漂亮,但在他們那個年代,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姜之煙給的反應半真半假。
在夏以沫眼底,她媽媽是一個漂亮的可憐婦女,因為包辦婚姻無奈生下孩子,最後隻能開一家裁縫店把姜之煙養大。
在這個故事中,隻有“和丈夫離婚,獨自一人開裁縫店把姜之煙養大”是真的。
可真真假假的,她何必糾正呢,什麼叫謊言,不是精心組織的語言從口中講出來,别人信以為真,就是謊言。這樣的謊言太不利落,太不幹脆。
是你要自持傲慢的揣測我,她不過順水推舟成全夏以沫罷了。
江蕙蘭确實是一個長得好看的普通婦女,沒有包辦婚姻,她考上了美專,可出生在男權家庭注定是要犧牲的。更重要的是她根本意識不到這點。
于是和那個年代的底層人民一樣,兢兢業業的相夫教子,為兒為女,做世俗意義上的好妻子,好女兒,好母親。
她是一個普通人,一個普通人裡長得很好看的婦女。
但離婚後姜之煙父親娶了一位各方面都和原配妻子相似的,也算一個很傳統的女人。
那女人是姜珠珠的母親,她人不壞,長相不醜,條件不算很好但也不差。她沒讀過書,不認得字。
除了沒有江惠蘭漂亮,都是一樣的世俗意義上的好女人。
姜之煙笑了笑:“我媽媽想開裁縫店,他不讓,于是就離婚了。我媽上過學,有藝術天分,不想一輩子做家庭主婦,過得麻木不仁,還看丈夫臉色過日子。”
夏以沫聽着悶悶地,她“哦”了一聲。
包辦婚姻。
她隻在書上見過的詞語,居然也能以一種新鮮的方式折回自己身上。
聊着聊着忽然一通電話插進來,像橫沖直撞的車輛,吓得夏以沫心驚。
她一看是齊梁的電話,又是他的電話。
這個人是她未婚夫,他長得不醜條件也好,是圈裡富家公子裡好看那一卦的,跟陳最半斤八兩,可此時此刻,此景此地,夏以沫對他有種說不出來的,前所未有的厭惡。
為什麼她一定要嫁給他呢,他們家境雖有差距,但自己一點都不差勁。
夏以沫在國外上的紐約時裝學院,畢業回國辦一家像《VOGUE》一樣的雜志社。
她二十二歲,真的要這樣嫁給一個根本就不把自己當回事的男人麼。
她還在出神,聽見“砰砰砰”的聲音,立馬回神看着前方。
姜之煙叩了叩桌子,對她揚了揚下巴:“電話。”
夏以沫看了一眼手機,又看了看姜之煙,她下意識咬了咬牙,還是接聽了。
電話那頭鬧哄哄的,一聽就知道那幫人又在哪個紅場組局。
齊梁喝了點酒,語氣沉沉的,在聽筒裡含糊不清,他說媳婦兒,這次就别放鴿子了啊,我脾氣你知道的。
姜之煙把這些全看在眼底,饒有興緻地欣賞一出“烈女怕纏郎”的好戲。
忽然地,壓下身輕松把夏以沫的手機抽走,拿在手裡對着她笑了一笑。
“地址。”
電話那頭喝嗨了,沒管聲音是不是夏以沫,報了一個地址,叫她快來吧你。
夏以沫握着姜之煙還給她的手機,還有淡淡的餘溫,她頓了頓,說:“我沒說我要去,再說怎麼能留你一個人,是我先約你的。”
“我知道,”她了然于心地笑,“是我要陪你一起去。”
夏以沫抿了抿嘴,順着台階說:“你沒關系嗎。”
姜之煙微微搖了搖頭。
這是一個賭場,開得比較隐蔽,卻也十分氣派。前廳有穿着黑絲襪的女人走動,到了主廳,煙霧缭繞,荷官在發牌,到處是下注的碰撞聲。
夏以沫很少來這種地方,姜之煙不是第一次了,她想或許她應該裝像一點,刻意挽緊了夏以沫的手臂,眼神卻放在各種牌桌那。
有經理帶路,到包房了推開一扇門,裡頭酒氣和煙霧一樣沒少,因為房間沒女人,所以兩個人出現在跟前時,大家都擡頭安靜了。
他們認識夏以沫,因此臉上并無稀奇,但姜之煙是沒見過的。
齊梁喝大了,夏以沫拉着姜之煙随便找一個位置坐下。有一個男的調侃說:“嫂子,這怎麼還帶了位美人啊。”
“關你屁事。”
姜之煙禮貌地沖他們笑着點點頭,這笑意特别淺薄。
東家的媳婦兒這麼說話,看熱鬧的也不好多說什麼。
一聲聲純正京腔中,他們聊東聊西眉來眼去,夏以沫又和未婚夫齊梁說了會話,聽得姜之煙暈沉沉的。
她坐在位置安安靜靜地看着牌局,發現有些男的牌技簡直爛得離譜。
緊接門又開了,他一進來,牌桌上的紛紛停下來轉頭招呼他,夏以沫靠着齊梁,像是看見了什麼救兵,喊了一聲“表哥”。
陳最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藍緞襯衫,解了大半的扣子,脖頸一條長長的十字架項鍊。
如果說前幾次看見他,還算穿得正兒八經像個有錢人家的貴公子,那這次在賭場的見面,完全就是一個痞子,一個有錢又極度纨绔的痞子。
他掃了幾眼在場的人,目光停在沙發上坐着的姜之煙身上。
姜之煙半開玩笑地仰頭,好似一個天真的小女孩:“陳大少不記得我了?我就不用自我介紹了吧。”
當着這麼多人面套近乎,她是一個招式用到底,不帶換的。偏偏一些蠢貨就是老上當。有一個在之前局裡見過姜之煙的男人說:“喲,我想起來了,我說怎麼這麼眼熟兒呢。”
陳最把她的裝模做樣收在眼底,回頭嗆了那男的一句:“你是不兒沒輸夠?皮癢?”
人是夏以沫帶來的,齊梁喝大了一直耍性子,她在百忙之中沒弄清情況,随便說了句:“哥,你不兒認識人家之煙嗎,上次讓你幫忙送回家那個,不記得了?”
氣氛一下子尴尬,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對新來的美女态度兇神惡煞,不少人等着瞧這兩人有多少熱鬧可以看。也許過了今晚,朋友圈裡有的人是互相詢問打聽,那個新來的是陳最什麼人啊?
他的绯聞八卦又會繼姜珠珠之後再次成為旁人的樂子。
陳最是無所謂的,他女朋友一向多得數不清,一次談幾個的都有,姜之煙這點伎倆算個什麼,但他還是不爽,不爽得想抽支煙。
他眼眸沉下來,看着姜之煙笑吟吟地晃了晃手裡的紅酒,聽見她說:“來喝一杯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