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這樣餘嘉意眼底閃過一絲落寞,但還是乖巧地扯出一個笑容:“因為我需要這個身份。”
餘添添還沒說話,餘嘉意就迅速補充道:“不過你放心,我沒有做壞事,這張臉是我和那個人換來的,他用我的臉被姐夫的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姐夫。
餘添添就知道餘嘉意能活下來和景則有關系。
說完這些見餘添添沒什麼反應,餘嘉意又小心翼翼地看着餘添添的臉色,問她:
“姐姐,奶奶的祭日……”
餘添添冷漠打斷他的試探,态度堅決道:“我不回去了。”
不然她怕她忍不住再砸一次祠堂。
她永遠記得她奶奶私自為了錢收了霍崇義,打算私了。
在她得知消息還質問她,她卻告訴她,她得肺癌了。
一輩子操持家務,一輩子辛苦勞累,她背困在油煙柴火之中,又被殺死在其中。
那時餘添添有些不信,但看着老人垂老滄桑的面容她嘴巴動了動卻什麼都沒有說。
但是她沒想到老人收了錢卻不是為了治病,而是要把錢省下來給她的孫子娶妻買房。
多荒唐啊。
她的命竟然還沒她孫子沒有影的妻子重要。
“反正我都要死,治了也不一定治好,就算好了也不一定能活幾年,所以還不如給嘉意留下來買房子。”
“為什麼?”她不解地問老人。
她不懂老人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老人很是堅定地告訴她:“因為嘉意他是我孫子啊!我的錢不留給他留給誰?”
她早該預料到的。
但餘添添還是帶有一絲不甘地問她:“那我們呢?我和妹妹不是你的孩子嗎?”
“你們是女孩。”
多麼輕飄飄的一句話,可就是這句話卻困住了她和她妹妹,以及許許多多女孩的一生。
因為她們是女孩。
因為她弟弟是男孩。
從那以後餘添添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回去,直到老人的死訊傳來。
在那次不歡而散後,餘添添早就預料過了這個結局。
但當這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她竟然有一絲她怎麼也沒想到過的悲傷。
尤其是當她在滿堂歡笑時,看到的被随意放在下面的牌位。
在過去老人的一聲中,沒人喚過她的姓名,她爺爺活着的時候人們總叫她餘學文他媳婦。
後來她爺爺去世,老人的稱呼變成了餘成材他娘。
再後來,她父親去世,餘嘉意誕生。
人們又叫她嘉意奶奶。
這是她第一次知道老人的姓名。
餘楊氏,餘是她丈夫的姓,楊是她父親的姓。
明明是她的名字,但又不是她的名字,就和她的名字一樣。
這一刻,她竟然覺得她對老人的所有恩怨愛恨都在瞬間煙消雲散。
或許不是不恨了,而是覺得沒必要了。
老人已經死了。
而且也是這一刻餘添添才意識到,往日那個如高山一樣她怎麼乖巧懂事都期求不來一絲愛意的老人,其實和她也一樣。
她們都是不被重視不受待見的存在。
她們都不曾被家人親戚偏愛過。
她們始終在他們的陰影下,因為他們的遮擋,她們發出的光永遠不能被人看到。
是他們阻斷了她們和世界的建立。
這一次餘添添不再覺得這是一種命。
什麼是宿命,他們又是誰。
她不信命,不信神,更何況是他們。
掃了桌子上所有的牌位,看到了無一不是他們的名字。
沒有一個她們的影子。
餘添添無比冷靜,又無比清醒地伸出了手。
擡手一掀,把為他們擺放的所有貢品和所有排位全都掀起來,毫不留情地掀在地上。
她說過。
餘添添從不信命。
貢品旁邊的蠟燭掉落在地,蠟燭的火很小,隻有一樣東西被燒到,其他什麼都沒燒到,但又似乎什麼都燒到了。
比如被那些人高高擺在上面的牌位。
可能是沒有人像她這樣大逆不道,周圍亂成了一團,驚呼聲謾罵聲數不勝數。
餘添添一動不動地站在他們的責罵質問中,靜靜地注視着被燒到的牌位。
她聽到有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尖叫着質問她:“餘添難,你瘋了?”
這算什麼?
這才到哪裡。
而且,她才不叫餘添難。
她叫餘添添。
她的沉默并沒有緩解他們的一絲怒火,反而讓他們更加憤怒。
又有一個人她根本就沒有印象都人指責她:“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嗎?”
是沒什麼好處。
但是她必須要這樣做,為她,為她妹妹,為她媽媽。
她也不是不恨她奶奶不怨她母親。
她隻是清楚她的劍和匕首要刺向誰,誰才是根源,而她又該恨誰。
這是她為她們複仇的前提,更是她踏上自由通往真正自我的必要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