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尤來不及多想便推開沉重的門,随手把書包丢在地上,快步走遍了房子的每一個角落。
他沒回來。
于是她零落着進到浴室,像往常一般擰開浴缸上面的水閥,然後昏沉地移動到客廳,聽着水流的聲響。
沉默了半晌,等到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褪在沙發,才終于想起什麼似的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還是沒有消息。
付競澤突然的來電像是絕音,她無法拒絕,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心被擾亂得徹底。
冰尤撩開擋在眼前的頭發,孤獨的眸子裡仿佛落滿了灰塵。她解開最後一件貼身的衣服,連同手機一起摔在沙發。
悶聲砸在了抱枕上。
“又他媽消失……”
發絲被抓在指縫裡拉扯,頭皮上傳來的酥麻把鼻尖的酸楚一點點憋回去。
燈到現在都沒點亮。漆黑的房間裡,她顫抖的肩膀一點點穩定,頭也埋在了自己的肩窩。
一隻受傷的鳥折起了布滿羽毛的翅膀。
浴室裡的水聲逼近決堤,她認了這份痛,收拾好情緒走進房間。
随着一條腿邁進浴缸中,麻木的身體也跟着滑落了進去,水流四散,溢出到了外面的瓷磚上。
她屈着腿才略發好受,雙膝曝露在水面之外,燙的發紅。
水流終于停止了擴散。
浴室的門半掩着,給外面的聲音罩上了一層霧。
電子鎖“滴滴”作響,接着是門軸滑動,接着是箱子的滾輪壓過門檻。
她隐在水中的軀體有一刻的僵停,蒸汽缭繞在視線左右,眸子卻轉而看着那道漆黑的門縫。
呼吸都不敢驚擾。
腳步聲先是走到了客廳,然後越來越清晰,最後停到了浴室門口。
男人的手落在門把上。
猶豫了幾秒後,卷着冷氣走了進來。
付競澤被欲望所累,雙眸深的看不見底,渾身上下都是焚灼的氣息。
兩人一周沒見,他此刻光是存在就給人一種危險的錯覺,仿佛愛了就會深陷泥潭,帶着痛,帶着血和骨的撕扯。
他低頭看了眼腳底漫出的水,把她丢在地上的發繩撿起放在了水池台。
冰尤一條胳膊扶在浴缸邊緣:“付少這麼忙,對我已經分身乏術了吧。”
她漫出的笑意是還在怪他,所以話裡話外都是對他斷聯的埋怨,恨不得把這幾天的所有苦水都往他身上傾倒。
“畫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付競澤看着她水汽氤氲的眼神。
“重要嗎?我的存在隻是為了讓你忏悔對夏亦可做的一切!你本身對我而言的分量,還比不過路邊的一條狗!”
冰尤像一塊碎掉的玻璃,說出口的話帶着匕首,刺向他也刺向自己。
付競澤一步步走到浴缸邊,從暗處來到了明處,他眼框猩紅,額頭上暴起的青筋根根分明。
“是嘛,狗,狗他媽能心甘情願被你耍這麼久,能為了你的事費心勞力到這份兒上,還是狗能像我這麼賤,明知道你玩手段還上趕着往上貼啊?”
冰尤聽他說完,憤然從浴缸裡站起身,身體上□□。
她一頭長發攜着水流落在背上,蝴蝶骨似要掙脫皮肉生長出來。起伏有緻的軀體冰肌瑩徹,和他的視線不再隔着任何遮擋。
她的這張臉,他看一百次也會原諒一百次。
他們共同呼吸在這幾平的天地,像兩個賭到最後失去全部籌碼的人。
好落魄好潦倒,也好美。
他用一刻猶豫,用一秒抱住了她。
溫暖的沼澤環繞了她挂滿水珠的身體,也徹底把他身上的外套打的濕透。
冰尤在他臂彎裡掙紮着想要離開,拳頭胡亂砸在了他身上,每一下都用盡全力,每一下都是打算留下淤青。
付競澤手上的力道沒有減弱,等她的狂風暴雨宣洩完,依舊穩穩地托着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隔着浴缸的池壁,終于都折騰地沒了力氣,也開始有了戀人的依依不舍。
她挂在他脖頸上的手臂細弱和蒼白,像兩條交叉的藤蔓緊緊交織。
他的手劃過她的脊背,聲音沙啞:“冰,瘦了好多。”
冰尤的眼淚混着浴池的水,弄不清楚。
她猜測他和自己一樣,瘋狂的想念過,就像她不管是在狂歡落幕後,還是在孤獨到谷底之後,都熱切想念着他的擁抱。
“我恨你。”
“我也愛你。”
付競澤的吻是切實的動詞,他溫熱的手掌會停在她的腰窩,直至兩人都走向自取滅亡的混亂裡。
她閉着眼睛,任由他在濕淋淋的霧中打撈自己。
剝開淬毒的冰層,是裡面熟透了的,帶着血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