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想要繼續問為什麼,可目光一轉,又随着嘴巴裡的吃食一同咽了下去。
這裡是什麼地方,姣枝在第一眼第二眼,甚至第三眼看不明白也就算了,可是進來也有兩三柱香的時間,就算再笨,也應該清楚了。
她還想開口再問一些什麼,忽地聽到外邊腳步聲傳來,假母鸨兒好似攔在門口,火冒三丈地厲聲質問道:“郎君方才已經看了好些地方,甚至驚擾了不少賓客,你今日這麼一查完,倒是能輕飄飄地拂袖離去,我們日後還得做生意的!”
陸瀛洲向來面善,卻因姣枝來到此處,略顯焦灼,但依舊溫和肯定道:“驚擾多少人,我賠您便是,絕不叫您難做。”
聽到熟悉的聲音,姣枝立時警惕了起來,身上的小動作也逐漸變多。
凝珠面色也跟着蒼白一瞬,她在分神之際注意到姣枝的緊張,當即伸手拿過一旁的薄毯,外邊的聲音并未戛然而止,假母鸨兒怒不可遏道:“損失了客人又是能如何賠得起?蓬門荜戶,消受不得貴人深恩,郎君請吧,恕不遠送!”
姣枝聽着劍拔弩張的氣氛還是沒能阻止越來越近的足音聲,甚至有一隻手探進垂挂的簾帳與珠幕,她頓時覺得今日這個陸家是不得不回了。她深呼吸一口氣,打算走出去,凝珠卻拉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兩人便齊齊倒在地上。
天旋地轉中,凝珠拿過薄毯蓋住全身,趴伏在她身上,嬌滴滴喊道:“好郎君,你輕一些,莫要如此玩、弄、我,讓人家好生疼呢。”
說完,凝珠口齒中溢出似歡愉,又似痛苦的聲音,聽得人心髒直跳,臉頰發熱。姣枝更像是被悶熟的蝦,燒紅的炭。
未幾,那落在帷帳的手撤了回去,聲音漸遠。
即便如此,姣枝還是沒緩過神來般,大氣不敢出一聲,等到凝珠在自己身上起了來,外邊沒了任何争吵的動靜,她才敢完完全全确定自己暫時安全。
她慢慢爬起來,看着凝珠,由衷道:“謝謝你。”
凝珠說:“要謝就謝假母鸨兒吧,要不是她出聲提醒,人來了我們都不知道。”
姣枝疑惑道:“剛才她是故意阻攔的?”
凝珠冷笑說:“自然。假母鸨兒最看重錢了,按照往常聽到郎君說賠錢,早就樂樂呵呵地帶着人看了。”
可是方才不是又說打擾自己做生意了,又怎麼會......
姣枝弱聲說:“這樣的話,不就打擾了客人,總歸不好吧?”
凝珠随意道:“這有什麼關系,到時候說是哪位官家或是娘子過來抓.奸的,再描繪地生動形象些,勾起那些人想聽的心思,再等那些人一詢問,誰還管打擾一事?”
也是。
看好戲誰不喜歡?恨不得能從頭至尾好好了解一番,最好把人扒幹淨了,這樣就不用抓耳撓腮地猜測其左右,叫人心癢難耐。
當初村子上的八卦跟裹腳布似的又臭又長,總能看到人群圍成一圈竊竊私語,說三道四,但他們依舊說得滔滔不絕、聽得津津有味,樂在其中。
可是,姣枝不太喜歡。
阿娘也不喜歡。
姣枝慢吞吞把東西吃完,她還是沒有去問為什麼假母鸨兒會幫她。
凝珠卻開始解釋道:“她是見你單純又傻,怕那郎君要對你做什麼不利的事情,這才來幫你。雖然假母鸨兒貪财好賄、見錢眼開,不過有時候也不是那麼沒有人情味。”
原來如此,是怕她被陸瀛溪發現。
原來從一開始,她們也知道陸瀛溪來找的人就是她。
水飽飯足後,姣枝看向那邊跳舞的女娘們,她問:“如果要贖那些姊姊,需要多少贖金呀?”
凝珠順着她的目光望去,道:“一人紋銀500兩。”
姣枝驚愕不已:“豈不是要兩塊金子?!那麼你呢?”
不知道是因為姣枝驚訝的動作太大,還是覺得身在此間的人在旁人看來,大抵都是一樣,姣枝的詢問顯得莫名可笑,她竟真的切切實實笑了出來。
在姣枝一頭霧水中,凝珠答道:“我自然也跟她們一樣。”
姣枝沉默點頭。
長安城内晚上有宵禁,姣枝不可能現在出去,于是纏着凝珠陪了自己一晚上,原以為這個晚上會是個不眠夜,熱鬧非凡,抑或是有什麼奇奇怪怪的聲音,但好在,她一點聲音都沒有聽到。
她留意旁邊的隔間,卻發現皆是空無一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她而有意為之。
第二日起身離開時,姣枝的左腳才邁出四季樓,便迎面沖擊到陸瀛洲攜着無數無聲的怒火走來,他黑着臉抓住姣枝的衣領提溜起來。姣枝右腳直接淩空,再次觸地已經是離門檻幾米之外遠。
她整個人都僵了,沒想到熬走了陸瀛溪,引來了陸瀛洲的守株待兔,心歎:“果真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還是被抓了。”
又偷偷瞄了眼看似要殺人的陸瀛洲,立馬裝得乖巧,在這樣拘謹生硬的氣氛中,她還是忍不住回頭瞧了瞧四季樓的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