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濃,桐君被說得,竟無言以對。
有時候真的是不知道姣枝聰明還是傻。
這些話,姣枝能說,但不代表她真的能猜測到裴聿懷的内心,在第二日裴聿懷為她上藥的時候,她悄咪咪地問了。
雖然她表現出來若無其事,可是她還是很緊張的。裴聿懷似乎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原本想說姣枝随意就好,但如果落在外人眼中,的确是會落人口實,可是他又不怕,随意道:“我無事,你喜歡怎麼來就怎麼來。”
但是姣枝還是怕自己給裴聿懷帶來麻煩,即使自己也不喜歡那些規矩,她小聲道:“那我就随意了,如果是人多的地方,我喊你聖上嗎?我見她們都這麼喊你。”
裴聿懷笑着說:“不必,喊我名字便好。會寫嗎?”
見姣枝搖搖頭,他收好已經塗抹好膝蓋的膏藥,站起身走至另一側桌案旁,俯身拿起紙筆。
被擦完藥膏的姣枝正沒形象的坐在地上,即便裴聿懷走離,她也沒有跟着的意思,但目光始終追随着裴聿懷,注視他的一舉一動。
無論是裴聿懷起身邁步離開的高挑身形,還是端正坐下的身姿,或是拿起毛筆流露出漂亮的骨節,好似都能牽動姣枝的目光,連着那顆眷戀的内心。
忽而,裴聿懷停下筆,慢悠悠地擡眼朝姣枝看去,兩人的視線穿着窗棂投射出來的陽光遙遙相望,仿若整個時間都因此靜止。
裴聿懷的面容生得好看,讓屋内每一處的東西因他的存在,變得蓬荜生輝,而躍然紙上的幾個字,似值千金。
夕陽西下,落日餘晖,将桌案前的裴聿懷整個人都遮擋在陰處,卻不令他顯得森寒,倒是因為嘴角勾起清淺的笑容,溫和而舒懶,像極了裴聿懷送給她的那隻瓷貓。
她的心神不定,耳熱心跳被掩蓋在金光下,整個人都被鍍上一層朦胧,從裴聿懷那頭看起來極為乖順懵懂,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她密長的睫毛撲閃,好似是蝴蝶振翅,就連望着裴聿懷都瞳孔都似變成琥珀色,異常的漂亮動人。
似乎有片刻的神搖意奪,姣枝如同破冰般朝裴聿懷笑彎了眼,靈氣逼人。
裴聿懷不動聲色,姣枝也沒打算走,兩人就這麼對視幾息,倒是姣枝先是不好意思了,揉了揉笑僵的臉。
她覺得藥膏應該幹了,于是用手撐在地面,慢慢站起來走過去,一下子踏入裴聿懷所在的陰影處,姣枝沒反應過來,她輕顫地垂下眼睫,感受沒有陽光的地方,再挪動幾步站在裴聿懷身側,緩慢睜開看向裴聿懷寫出來的字。
“聿懷,姣枝。”姣枝念了出來。
其實聿懷的名字排在姣枝二字後面,但是,姣枝的眼睛就是先看到了他的,也便先喊了他的。她輕輕疑惑,“為什麼還有我的名字呀?”
裴聿懷仰頭側望姣枝,他笑着,理所當然地說:“因為我也想記住你的名字。”
姣枝面頰一熱,連帶着呼吸都變得清淺的,她垂眼看着裴聿懷那雙漂亮的眼睛,仿佛蘊含無限魔力,無限令她開心的魔力。
原來她也是會被人珍重的,也有人會想要記住她的名字。
“我也記住你的名字了,很好聽!”姣枝在舌尖反複碾出那兩字,“聿懷,聿懷,聿懷!”
笑容逐漸放大。
裴聿懷站起身,姣枝的目光不得不從下往上望去,她看裴聿懷湊近在她身前,随後,微微俯身,唇瓣貼近她的耳畔,他贊賞道:“你喊得很好聽。”
裴聿懷的聲音很清醇好聽,緩慢而不可忽視的氣息落在她的耳朵、脖頸,帶起絲絲麻麻的癢意,她身形不穩之際,裴聿懷已經直起身子,沒了清冽氣息的幹擾,姣枝不免松了口氣。随後跟着裴聿懷踏出了這一塊的黑暗,再次邁入落日的餘晖中。
這一次,姣枝沒有被刺激得閉眼,因為身旁是裴聿懷,他為她遮住了大半的光,有了很好的一個緩沖。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旁邊的裴聿懷,他真的很好看,比她見到的每個人都要好看,裴聿懷似乎注意到姣枝的神情,他微挑眉,勾起溫和撩人的笑容。姣枝呼吸驟停,仿佛天地都在傾倒颠覆,她顫抖着眼,瞳孔裡全都是他。
而她在他的眼中,也看到了近乎癡迷的自己。
真是,為什麼要刺殺這麼好看的人啊。
姣枝的臉紅撲撲的,她默默移開目光,視線逐漸放遠,外邊霞光萬丈的夕陽,幾乎鋪滿整個天際。
不知不覺間,他們走到了在皇宮面對面見第一面的地方。那是一個極大、極寬的平台,走到圍欄處往前探望,整座皇城、萬家燈火、連綿群山沿着天際,仿若長安城盡被踩在腳下。
裴聿懷站在姣枝身後,他的目光跟同姣枝一同落在斑斓醒目的晚霞中,好似湖光碧玉的潺潺小河,晚風一吹,激蕩層層波浪。
姣枝垂落在發梢掠過的身前,他微微走前就能看到姣枝被光彩奪目地驚豔,很美好、安甯。他也沉浸在這樣的氛圍内,不露聲色地注視着姣枝落入驚奇、漂亮的神情中,不可避免地想起姣枝第一次入宮,走進太液池,路過長廊,旋轉、感受、歡呼,以及新鮮的明媚。
那是第一次讓裴聿懷在死氣沉沉的皇宮中,感受到鮮少的人氣。
他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姣枝往前走,視野豁然開闊,看到整個太液池的風光,于是她擡起手感受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