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偏過頭,裴聿懷的手指擦過她的臉頰,落了一個空。姣枝餘光感受身旁那人好似僵住了,她當即回過腦袋看着心緒不佳的裴聿懷和空落落的那隻手依舊停留在空中,她擡手緊緊握住裴聿懷的手,認真地摸索手中的溫度,捧在心口,連忙開口。
“我的眼淚太冷了,你的手也變得好冷,不是不讓你幫我擦眼淚,熱一熱手吧。我也沒有不原諒你,更沒有生氣,真的,聿懷。”
裴聿懷還沒反應過來,身旁突然出現一道聲音,那位老伯看着自己的娘子回來了,是個愛湊熱鬧的性子,哎呦呦地說:“看到隔壁小娘子小郎君鬧脾氣呢,跟我們家那兩小孩一模一樣。”
姣枝和裴聿懷皆是一愣,然後看到了很多嬸嬸伯伯都往他們這邊看,兩人的臉頰都是有些燒得慌,連忙裝作不在意的樣子。
才十六七歲的少年少女在這裡确實格外突兀,看起來就像是小孩子在鬧脾氣,裴聿懷還不好意思去說什麼。幸好懷恩已飛快地跑了進來,端過一碗酥山[1]。
隔壁的老伯倒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笑着點點桌子上的那碗東西:“小郎君可真是疼愛小娘子,這酥山啊,需要先将“酥”加熱到近乎融化、非常柔軟的狀态,然後在盤子上滴淋,淋出山巒的造型,最後放到冰窖裡冷凍。這種冷品,前段時日頗為流行,隻是如今時節愈冷,鮮少有人吃,當下讓人尋過來是小郎君特意給小娘子解了口舌滾燙吧,當真是貼心。”
姣枝被說得越發不好意思了,她白皙如玉的面龐紅的能滴出血來,她默不作聲地看了一眼跟她一樣鴉雀無聲的裴聿懷,于是忍不住趴伏在桌子上的身子越來越低,有些像是做錯事情的小孩,默默地關注裴聿懷的一舉一動。
裴聿懷的嘴角勾出一點笑意,朝老伯笑着點頭,好似心情也變得好了一些,他将懷恩帶來的那碗酥合山推到她眼前,她才猛地在裴聿懷臉上回過神。
裴聿懷側頭示意姣枝吃,姣枝輕輕點頭,舀了一口,冰冷的溫度仿佛舔上了舌尖,在口中蔓延開來,她舒服地笑眯了眼,欣喜道:“好吃。”
這樣還不算完,那隔壁的老伯慢吞吞站起來,不知道是跟誰說:“蕭家馄饨,味道鮮美,湯汁豐盈;去掉湯汁,甚至還可以煮茶,真是不可思議的一種吃法,的确适合帶着喜歡的人來吃。”
這是姣枝從未聽說過的吃法,她看着馄饨,又看向已經走遠的老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頭,裴聿懷開口問:“好點了嗎?”
姣枝在碗筷中擡起臉,點點腦袋,心情愉悅:“好多了。”
裴聿懷也跟着笑了起來,總算是把人給哄好了。其實這件事也沒什麼重要,是他自己太大驚小怪了。以後不能再把人逼成這樣了。
他看着姣枝慢慢地吃完酥山,伸出手鉗住她的下巴,又仔細瞧了瞧她粉嫩的舌尖與潔白的貝齒,已經沒有任何異狀。
好似看得時間有些久了,姣枝的舌尖忍不住動了動,舔上了牙齒,飛快遊走到了唇邊,紅白交織,看起來格外活色生香。
裴聿懷定了幾息,忍不住滾動喉結,眼神逐漸變得幽深。
他連忙放開手,整個胸膛起伏過快,不自然地扭過頭看向一邊,沒有往常那般氣定神閑,聲音帶着一絲變扭:“已經好了。”
姣枝覺得這樣的裴聿懷有些奇怪,她忍不住擡手抓住裴聿懷的衣服,裴聿懷條件反射般想要躲避,可是又生生被克制下來。
他眼皮顫跳,緩緩道:“怎麼了?”
“我感覺你怪怪的?”姣枝歪了歪腦袋,“坐下來吃馄饨吧。”
裴聿懷依言坐了下來,他漫不經意地動了動筷子,又擡頭看向姣枝,最後看向她唇瓣,飛快眨動眼睛又偏移了過去。
姣枝放下手中的湯勺,喊了一聲他的名字,道:“你再戳下去,馄饨就不能吃了。”
裴聿懷停下動作,慢慢悠悠道:“知道了,吃你的吧。小心點,别又被燙着了。”
原來他也有這麼任性的模樣。
在這一刻的他好像露出一點屬于這個年紀該有的少年稚氣,不似平日那般老練深沉,是無憂無慮,偶爾會有自己脾氣的少年郎。
姣枝低頭彎唇吃了口馄饨,又抿唇止住了笑意。
兩人吃完出了門,裴聿懷側頭看着她,姣枝吃得有些撐住了,她想要走路消消食,剛想要說點什麼的時候,突然看到有人騎馬飛奔過來,速度極快,驚擾不少人,姣枝也深陷其中。
她瞪大眼睛,想要邁開步子,卻被更快的力量拉過去,那隻失控的馬匹朝着姣枝堪堪擦過。
裴聿懷心有餘悸,他緊緊護住姣枝,把姣枝腦袋按進自己的胸膛,厲聲朝懷恩道:“長安街坊禁止騎馬急行,他哪來的膽子?去查清楚,嚴懲不貸!”
旁邊的老翁聞言,上下打量一番裴聿懷和他懷中的姣枝,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身的郎君,他悠悠歎息一聲道:“還能是哪個人?自然是施尚書的玄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