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華隐心中的怒意已是抵擋不住,她心中大恸,倏然站起身,質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明明之前連一條狗都不舍得殺?!”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裴聿懷喃喃反問後,忍不住地笑了出來,好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那不應該問問母後當年在河東做了什麼事情?你知道那晚他究竟和我說了什麼?他說我身上沒有裴家血,我隻是你為了穩固後位的棋子。”
他心中早已一片蒼涼,可這麼直白地從口中說出來,還是能令他鮮血淋漓。
從很小的時候就不明白為什麼郁華隐對他這般嚴苛,為什麼他怎麼做,郁華隐都不喜歡他,原來他壓根不是她的親生孩子。
所以他無論怎麼做,她都不會喜歡和高興的。
他接着一字一頓道:“我找了你的親生孩子那麼多年,我一直都知道,你當初将我與你的孩子互換,你是怕他被卷進漩渦,招來殺生之禍,所以用我來替你的孩子擋刀。但是你沒有料到,我居然被師母推上了皇位,而又知道情況的我會想殺了你的孩子。”
見郁華隐聽到某個字眼,面容隐隐有震驚哀求之色,裴聿懷好似被刺痛般地癡癡大笑了起來,明明身體每一處被像是刀一片片割了下來,可他依舊笑得暢快。
半晌後,他遙遙望向她:“太後殿下,你知不知道我派去的人已到青州,你先前故意留下的足迹與線索,都被清理幹淨。”
郁華隐也得知了情報,現如今名與利盡被他收入囊中,也無人能威脅到他的地位,管制他的手筆。
她百思不得其解,脫口而出道:“你現在什麼都有了,究竟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你為何還要如此窮追不舍?!”
聽到這話,裴聿懷神情并未發什麼變化,甚至出奇平靜,他在她迫切焦灼的目光下,竟然笑了出來,覺得她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很有意思:“不是他死,下一個死的人就會是我。”
裴聿懷緩緩走前。
腳步很輕、很穩,看似朝郁華隐而去,但在正殿中央停駐。
他漫不經心地垂眸,擡起修長白皙的手擺弄腳邊的香爐,氣定神閑地悠悠然道:“母後啊,你難道忘記了,是你親自把這個位置送到我手中來的。你利用我的時候,可曾想到過會有這麼一天?”
郁華隐擡頭望着已比她高上許多的孩子,突然覺得身上沒有了任何力氣,更不想與他鬥,于是緩緩坐下,妥協道:“隻要你能放過那人,我絕不幹涉你。”
裴聿懷手中的動作一頓,眼皮輕顫,竟有些說不出話。
斟酌許久後,他撩起眼皮瞧她。
那雙漆黑明亮的雙眸早已沒了兒時的依戀與執着,當她想要回頭去抓時,隻剩下一地冰冷。
當下的陽光并未照進太極殿内,他們一同站在陰影裡,雖然如此,但勝在白日,亦是明亮。郁華隐卻看見,那一雙眼睛,流轉黑曜石般的光彩,竟然有種讓她捉摸不透的意味。
她瞧了許久,隻見裴聿懷再次垂下眼睛,擡手将香爐的蓋子合上,清脆的“喀”聲,伴随着冷肅不答應一道傳來,他說:“不可能,我要他死。”
理智瞬間被擊潰。
“你這是在報複我嗎?”郁華隐知道她已經沒有辦法控制住裴聿懷,她現在急需一個能制止住他的人,腦海當即浮出一個人。
“姣枝還在後宮之中,你當真要與我這般撕破臉嗎?倘若你不去動他,我也不去對付姣枝。”雖說郁華隐的手觸及不到多長,但在皇宮中的人,倒也不是那麼難對付。
裴聿懷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精緻白皙的面容逐漸變得陰沉,那雙漆黑的瞳孔凝視她,唇瓣卻強硬牽動,喉嚨溢出一聲輕笑,克制道:
“你想怎麼對付她,就如同對付我當初收養的那隻狗一樣?讓我眼睜睜看着它死在我眼前,你才心滿意足?”
郁華隐并不吭聲,裴聿懷聲音似帶着可惜:“姣枝不會是那條狗,而你想憑她來牽制我,更是做夢。”
——“砰!”
原本厚重大開的殿門瞬間被風吹上。
姣枝忙不疊回頭看去,沒有發現人後,才繼續焦灼地看着宛微蒼白的面容。
她有些難過地問:“宛微姑姑,你不教我了嗎?”
“我生病了,讓太後殿下教你吧。你很乖,很聽話,相處久了,她或許會喜歡的。”宛微憐愛地擡手碰了碰姣枝散落的碎發,别在她耳後說,“太後并非是是非不分的人。”
姣枝看着她難受的樣子,紅着眼搖頭道:“她不會喜歡我的,還是你來教我吧姑姑,我等你好起來。”
“你和聿懷真像,他也覺得太後殿下不喜歡他。”宛微坐起來,嘴角微微上揚道,“我和你說說聿懷小時候的事吧。”
姣枝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靜靜地看着她。
但是宛微好像知道她是想聽的,卻又不願意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