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爾森搖晃着紅酒杯,對他的問題不置可否:“……是,也不是。”
他将杯中剩餘的紅酒一口飲下,整個人往後一躺,隔着大半個房間的距離,透過那扇窗戶看向公爵府方向的那道古木虛影:
“你以為,上一任的艾爾肯公爵,亞爾維斯·艾爾肯,為什麼要打壓繁榮教會在阿爾艾彌亞公國的發展,為什麼從繁榮女神所庇佑的教區,漸漸轉向無信者的國度?”
傑爾森主教的臂膀搭在沙發背上,雙手交叉扣在一處,翹着二郎腿帶着些漫不經心的笑:
“你真以為,亞爾維斯·艾爾肯,就是傳聞中做派一點兒都不體面的‘暴君’?”
“難道不是麼?”
傑爾森挑了挑眉,因上了些許年歲,眼尾略顯得松弛下垂,給他帶來些許來自歲月的滄桑,配着略顯得深的面部輪廓與剃得極短的絡腮胡,此時便形成了一種近似于來自長者的紳士與儒雅:
“當然不。”
“亞爾維斯·艾爾肯如果真的像是傳聞裡所說的,粗魯,蠻橫,以及,獨裁,那麼阿爾艾彌亞公國不會有如今的發展。”
傑爾森攤了攤手:“事實上,如果你有關注最近幾年來自于阿爾艾彌亞公國的報紙,那麼你會從中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他整頓财政,建設學校,救濟窮人,而在近乎半驅逐了繁榮教會之後,阿爾艾彌亞公國财政局所披露的财政報表也好,教育局對于适齡兒童入學問題的關注也好,甚至連帶着以施法者協會為首,開辦的那些個學徒工坊也好……”
“對于貧民而言,所有的一切,都在逐漸朝着更好的方向所發展,這使得阿爾艾彌亞公國的國民,對這個國家充滿了向心力,甚至因此而減少了對于神的信仰。”
男人啞然:“……這怎麼可能?”
“這怎麼不可能?”傑爾森主教搖頭失笑,“倫恩,不要總是去聽貴族們在說什麼,也不要總是相信來自于貴族間的那些個傳聞,當他們的屁股坐歪了的時候,你很難相信他們的身子能坐直,不要被上流社會的貴族們蒙蔽了你的眼睛和耳朵——多去底層看一看,走近民衆,甚至走進他們的心裡,你才能知曉,一件事的發展,對他們而言到底是好是壞。”
“當底層民衆的腰包漸漸豐厚起來的時候,那麼就說明,這個國家的統治者,一定得罪了不少的貴族。”
“相當于,是把原本屬于貴族的那些個收入,貼補到了底層民衆的生活經濟之中。”
“而打壓繁榮教會,限制教會的發展,迫使整個教區幾乎從繁榮女神的教義照耀下近乎獨立……不過是阿爾艾彌亞公國的這位公爵,打赢了這麼一場與繁榮教會之間的抗稅戰争。”
傑爾森搖頭輕笑:“畢竟,教會的土地不僅不用交稅,相反,教會還要為了保護民衆,而收取那麼一筆十一稅。”
十一稅規定,每年将地上長的,樹上結的以及牛羊牲畜等,取十分之一,用于供養教會。
這在如今的阿爾艾彌亞公國,十一稅是一種早已被廢棄的稅種。
傑爾森喟歎着:“有些事,有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之後,那麼,螃蟹就該要遭殃了。”
“而現在,亞爾維斯·艾爾肯已死,在‘暴君’壓制下,被‘損害’了諸多利益的貴族們,在繁榮教會的鼓動下,開始反撲,除卻開始試探着阻撓過往政令的推行之外,甚至還因為各自支持着不同的繼承人而打得狗腦子都出來了,于是繁榮教會躲在背後看熱鬧,瞧着他們狗咬狗,自我消耗,結果……”
傑爾森哼笑一聲,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但倫恩已經知曉傑爾森的未盡之語:結果,距離公國都城維隆卡不遠的,近乎算是維隆卡衛星城的卡爾肯災厄爆發了。
一級災厄,是最輕微的,沒有造成人員傷亡,有驚無險的異常事件,是教會非凡者日常處理的最多的存在。
二級災厄,3人以下死亡,10人以下重傷,雖有影響,但影響範圍極為有限的異常。
三級災厄,10人以下死亡,50人以下重傷,災厄危害初步開始擴散,到了這個地步,教區主教需要向聖地述職。
四級災厄,30人以下死亡,100人以上重傷,災厄現象開始進一步升級,現場多半開始出現異端存在,至此,哪怕事件已經解決,教區主教也會被問責,甚至停職調查。
五級災厄,100人以下死亡,200人以上重傷,災厄現場可能會形成封印物,具有詭異特性,進而對所有進入相關區域的人發起各種規則性攻擊——至此,如果順利解決災厄事件,教區主教也會因此而撤職,如果依舊沒有解決,是要拿教區主教的性命往這場災厄事件裡面填的。
而卡爾肯的這麼一場災厄事件,出現的一開始,便已經達到了四級災厄的最低标準。
問責,找誰問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