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滿教堂飄忽的亡魂沒有回答。
直到亡魂聚集的最深處,幾乎被掩藏在黑色濃霧中的一道幽影轉過頭來,定定看了司瀾半晌,方才發出幹啞艱澀的聲音:
“……像是,活着的時候那樣?”
司瀾的目光随即也定在了他的身上,隻是太多的亡魂擠擠挨挨湊在一處,重重疊疊之下,根本看不清怨氣最深處的虛幻人影:
“陰陽相隔,生死有别,在這個屬于活人的世界,你們已經死亡,徒留世間……不如前往一座隻屬于亡者的城市,繼續生活。”
玫瑰大教堂内沉默了一會兒,擠擠挨挨漂浮重疊着的亡靈們漸漸散開,從中讓出一條路來,使得被隐藏在最深處纏繞着黑色霧氣的虛影得以出現在司瀾眼前。
那是一個帶着兜帽的男人,模糊的面容在黑色升騰的霧氣中讓人看不清晰,一身樸素的對襟落肩半袖長袍,半袖下的胳膊上纏繞着漆黑的繃帶,一直纏繞到指尖,竟突兀顯露出幾分仿佛不屬于人手的尖利。
他問詢着:“那麼,我……或者說,我們,又要付出些什麼?”
司瀾思索了一瞬:“或許,你們需要幫我接待一些客人。”
一個遊戲,除了任務主線之外,總是要找出很多其他雜七雜八的支線任務給玩家們打發時間,而這些支線任務,則是用來補齊遊戲世界觀的重要途徑,包括且不限于人際關系,經濟背景,以及不同陣營之間的微妙之處。
對于一幫撒歡的哈士奇而言,他們需要的不是束縛,不是說這不許,那不許的高壓管束,這樣隻會激起逆反心理……反之,隻要調轉他們的注意力,給他們多找些事情做,那麼相對的,他們就會少找些事情給自己做。
支線任務從哪裡來?當然是從NPC身上挖掘——卡爾肯的災厄事件到此為止,但總有那麼些東西,是可以再進行深入挖掘的,比如魔眼教派的行蹤與下落,又或是一些其他什麼旁的東西。
從劉浩宇身上,司瀾充分理解什麼叫做“成熟的玩家,會給自己挖掘相應的隐藏任務”。
帶着兜帽的男人沉默了一會兒,嘶啞幹澀的聲音再一次響起:“那麼,簽訂契約吧,”
他看向了一直沉默的白胡子老頭:“康拉德閣下,我想請您作為見證人,見證靈魂誓約的成立。”
靈魂誓約,一種借助于秩序法則,施加于靈魂之上的誓言與約定,違反者,将永遠承受來自于法則之力的反噬,直接作用于背叛者的靈魂之上。
無法緩解,無法解脫。
可以說,是最高等級,也最嚴厲,最苛刻的一種魔法契約。
康拉德看向他:“你确定嗎,巴奈特·摩恩,要将自己的靈魂,交給一個未知的存在保管?”
“作為一個亡靈法師,我喚醒過無數次躺在墓地裡的屍骨,召喚過無數次來自地獄的亡靈種生物,甚至與不少亡者交流……康拉德閣下,身體的死亡,昭示着靈魂的赤裸,意味着更容易受到世界本源的浸染,陷入混沌與瘋狂。”
“而這所有的一切,都将不可逆……我做不到像莫爾頓那樣散去執念,将自己歸于自然,也無法接受自己受到世界本源的浸染後陷入混沌與瘋狂,更無法接受,被教會淨化,誰會願意自己無知無覺,最後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一絲存在過的痕迹。”
摩恩幹啞艱澀的聲音在玫瑰大教堂中傳開:“……我總是不甘心的。”
康拉德沉默了許久,歎息着:“……好吧,如你所願。”
……
從卡爾肯回到都城維隆卡,以占星術士奧若拉為首的其他人可以回去休息,康拉德卻是和司瀾一起,出現在公爵府的後花園裡。
參天的巨榕虛影下,一株細弱的幼苗顫顫巍巍頂着一尊泥塑神像。
童稚的聲音在司瀾識海中翻了天:“吃,吃……我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