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沒讓他死,但也沒想讓他活。
祁淵谟一邊默默吐槽一邊立刻低下頭,仍舊一副雖然我不知道犯了什麼錯但任憑宗主發落的姿态。那張可怕的臉埋入陰影中。
這時蘆瑤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了月姬的束縛,上前跪在了祁淵谟身旁:“宗主要罰,也該罰我和……是我們私下鬥毆,擾亂了宗規,與二宗主無半點關系。”她的目光頓時落在一旁曾打了她但此時卻躲在角落瑟瑟發抖的幾人身上。
幾人:???抛開事實不談,他們是橫豎都得死是嗎?
已回到上座的宗主居高臨下地望向下方衆人,神色難辨。她不做定奪,自然沒人敢說話,此時氣氛變得愈發凝重。倏地,她指尖動了動。
猝不及防之下,一道強勁的内力瞬間打在衆人身上,打得他們七零八落,吐血後直接震暈在地上。哪怕是月姬,也被波及得受了點内傷。唯獨蘆瑤,被離她很近的祁淵谟下意識一擋,毫發無損。
糟糕,做炮灰做習慣了,下意識“擋了刀”。祁淵谟有些懊惱。雖然失去了從前三個世界的記憶,但他隐隐覺得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自己過去也做過。
不同的是,以前是為了完成任務,畢竟主角死亡、受傷都會直接影響他做任務,但這次卻反而幫了倒忙。他收回手時,才意識到宗主剛才那一下避開了蘆瑤。哪怕他不出手,蘆瑤也不會受到什麼傷害。
倒顯得他多此一舉了。
但蘆瑤似乎沒這麼覺得。她擡起頭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眼睛很亮,如星辰璀璨,如湖光粼粼,又不帶一絲雜質。這般充斥着信任、滿懷欣喜的神色他昔日從未見過。
祁淵谟下意識逃避。但這回真感覺哪裡不太對了,其實早在一開始蘆瑤突然站出來替他說話的時候,他就已經覺得奇怪了。現在這種感覺更甚。他能感覺到,蘆瑤為他求情完全是真心實意的。
與此同時,上面那道難以忽視的目光精準地落到他身上,如芒在背。換了旁人,早就吓破膽了。
祁淵谟眨了下眼,想起人設,起身揖了一禮,補上幾分不走心的懼意。
宗主望着兩人,突然冷笑一聲,“既然隻是區區小事,不追究也罷。隻不過……沒想到楊宗主竟然如此有擔當,那水牢一遊,本座便允了你。”她做事向來随心所欲,即使楊末沒錯,她想折磨他也不需要理由。何況他方才這副模樣,看似敬畏她,實則卻不然,分明是生了二心。
“或者,讓她代替。”未等祁淵谟說什麼,她不知想到了什麼,停頓片刻,猛然擡起指尖指了指他身旁的蘆瑤。面上不顯,但祁淵谟卻從她的話裡聽出了一絲咬牙切齒。仿若仙人落入凡塵,不再高高在上。
是了,這個時候的宗主尚未理清自己對蘆瑤,對這個路上撿來的女子的心意,隻是出于本能的愛護和嫉妒。她明明是為了蘆瑤出頭,蘆瑤卻半點不領她的情,讓她下意識覺得懊惱。
祁淵谟不禁在心裡惆怅了片刻,他知道,若是他認下懲罰,這個劇情節點就算結束了。雖然過程産生了一些波折,但至少與原劇情的結局殊途同歸。
可……問題是女主似乎誤會了什麼,宗主好像也誤解了他和女主的關系。他認罰不是問題,他為了不讓蘆瑤受傷而認罰問題就大了。再這樣下去要亂套了。
“我願意……”蘆瑤驟然出聲,一如剛才那般挺身而出。
在蘆瑤把話說出口前,還好祁淵谟反應快,他避嫌似的迅速挪開一步,免得兩人看起來像對苦命鴛鴦。他向前屈膝點地,低着頭,言辭懇切道:“宗主恕罪,我無意冒犯宗主,還請宗主看在老宗主的面上饒我一回。”這話一出,他之前老老實實認錯,變成了一種虛僞。
果不其然,他這一系列認慫的行為收到了一旁月姬鄙夷的目光。竟連死去的老宗主都被他搬出來作為借口了。月姬心想,幸虧她早知道楊末僞善自私的真面目,才沒有被他起初那副義正言辭的模樣欺騙。先前主動站出來擔責,也不過是嘴上說說。發覺宗主動了真格,他便立刻撇清關系。蘆瑤對這種人産生愛慕之心,十分不值當。
祁淵谟的這番舉動既撇清了和蘆瑤的關系,又讓蘆瑤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一舉兩得。
一陣寒風從身旁擦肩而過,宗主遲遲沒有說話,祁淵谟再擡起頭時,上方早已沒了人影。原來剛才那陣風是宗主離開了。月姬反應過來,生氣地瞪了他一眼,爾後立刻追了出去,都怪楊末,害她差點忘了把百裡氏在找靈淵的事情禀告給宗主。
所以宗主是被他和蘆瑤活活氣走了?對劇情發生偏移莫名開始習慣起來的祁淵谟起身撣了下膝前的衣擺,順手撿起了地上那張四分五裂的面具。
對上蘆瑤的眼睛,他愣了愣,裡面仍倒映出全然的信任。隻有一個活命的機會,他選擇自己活而舍棄她,即使這樣她也不介懷嗎?
祁淵谟難得心軟了幾分。
蘆瑤性子沉穩,剛才多次替他說話已經是她少有的活躍的一面了。在他眼裡,蘆瑤一直和女主這個身份劃等号,可他忘了這個姑娘如今也才十六歲,臉上甚至還帶着點嬰兒肥。十六歲,在他那個世界還隻是個孩子。
哪怕她是女主,也需要時間慢慢成長,也并不意味着在她成長起來前被他這類炮灰欺負受到的傷害就不是傷害了。
“你不覺得我很壞嗎?”祁淵谟歎了一口氣,說出了劇情裡沒有出現的話。
劇情偏離度終于反應過來,發出一聲隻有他聽得到的警告,但很快又沉寂下去,像是死了一樣。
蘆瑤奇怪極了:“怎麼會?二宗主人很好,如果二宗主是壞人,那合歡宗上下就沒有好人了。”
祁淵谟輕咳一聲,不知道蘆瑤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居然對他有這麼厚的濾鏡了。明明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是兢兢業業地在走劇情,沒道理會出現這麼大的偏差。
“我并不是什麼好人,以後你會知道的。罷了,你先起來。”他看着仍跪在地上的蘆瑤,轉移話題道。不過蘆瑤确實過于實誠,聽她跪下的聲音就知道她跪得十分用力。
蘆瑤點了點頭,卻遲遲沒有動作。
“怎麼了?”
蘆瑤漲紅了臉,不由捏住漿洗得泛白的衣角,小聲嗫嚅道,“我……腿麻了,站不起來。”
祁淵谟沒忍住笑了笑,笑意很快隐沒,沒讓蘆瑤發現。他伸出手臂,示意她可以借他的力。理論上來說,扶她一把其實并不違反人設,僞善說明他可以表面上做好事,背地裡做壞事,想想還挺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