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比起伏地魔複活後的艱難歲月以及成為傲羅後沒日沒夜的與黑巫師們較勁掰腕子的日子，哈利隻覺得一年級前的這一次對角巷之旅足以用“美輪美奂”誇贊，盡管這個詞并不貼切。可這卻是當年小小的他難有的快樂的日子。

哈利重重地深呼吸，他還記得摩金夫人是個愛穿紫色袍子的和藹可親的胖女巫，臉上總洋溢着親切的笑容。他還記得他第一次見到德拉科·馬爾福就是在這家長袍店。哈利眨了眨眼睛，他不知道這次他是否還會遇到馬爾福？

就像海格在7月31日的第一秒鐘來接他，摩金夫人對自己說的話也與從前幾乎沒有區别，或者摩金夫人對每個人說的話都相差無幾？哈利一邊想着一邊順着記憶走到了店堂後邊。

正如他的記憶，面色蒼白、身體消瘦有着一頭金燦燦的整齊後梳頭發的11歲的德拉科·馬爾福站在腳凳上，一個女巫正在為他服務。而哈利自己被另外一個女巫領着站到了小馬爾福身邊的另外一張腳凳上。

哈利低垂着腦袋，他不知道自己該用怎樣的态度面對現在的小馬爾福，在經曆了那麼多的事情之後，他沒有辦法做到像當初十一歲的自己那樣讨厭這個被父母的溺愛寵壞的小男孩，盡管他接下來說出口的話會惹人讨厭。但是哈利知道，自己不該跟一個11歲的小鬼計較。

然而，馬爾福說出口的話卻讓哈利感覺意外。他聽到馬爾福對他說：“你好。”一個11歲的小馬爾福竟然在說你好？哈利被吓得一下子擡起了腦袋，那雙和母親莉莉一模一樣的翠綠色的眼睛幾乎是帶着難以置信但是很快被遮掩起來的神色看向了站在他身邊的小馬爾福。

哈利明明記得，小馬爾福當年對他說的第一個詞是相當傲慢的“喂”，然後小馬爾福就對自己炫耀起了他的父母是怎麼為他辦事的，那讓哈利想起了因為禮物“太少”而生氣的達利表兄。長大後回憶自己的少年時代，哈利發現那些曾經讓自己耿耿于懷的不舒服的事情都在歲月的打磨下變成了有趣的回憶。

不過哈利還是無法相信一個小馬爾福會對一個陌生的、不知來曆，不知是純血、混血或者麻瓜出身的小巫師說“你好”，哈利有些恍惚，在霍格沃茨的前幾年裡，德拉科·馬爾福處處與他作對，他們是人盡皆知的“死對頭”，而在最黑暗的歲月和艱難時刻裡，德拉科的選擇在令哈利感激的同時也費解。直到畢業很多年後，偶爾與朋友們回想起當年在霍格沃茨讀書的日子，哈利才發覺自己壓根不了解德拉科·馬爾福。長大後回想起相互拆台的那些歲月，不經也會覺得好笑。

可是小馬爾福似乎比他還要驚訝，哈利眼前的小馬爾福身上并沒有當年那種因為有父母撐腰而有些張牙舞爪以及天真無知的自傲。哈利的腦袋有些轉不過彎來，他甚至懷疑起這個有着與年幼時代的德拉科·馬爾福相同外貌的男孩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德拉科·馬爾福？

他的沉默似乎讓小馬爾福有些不知所措，目光黯淡又躲閃。哈利這才意識到小馬爾福剛剛是在跟他打招呼，他們早就不是霍格沃茨的“死對頭”了，哈利隻是太驚訝了，所以他用有些抱歉的語調回應了小馬爾福的問好：“你好。”

哈利帶着歉意的回應好似讓11歲的德拉科·馬爾福松了一口氣，但是他們之間的氣氛卻在沉默當中變得有些古怪。

原本哈利以為小馬爾福會對自己說起霍格沃茨以及去買書的盧修斯或者去買魔杖的納西莎，但是馬爾福什麼也沒有說。可是哈利能感覺到小馬爾福一直在偷偷看他，這讓哈利有些不自在，他在進入摩金夫人長袍店的時候并沒有想好要怎麼應對11歲的馬爾福。可小馬爾福輕飄飄的一句“你好”卻砸得哈利不知所措。沉默讓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越來越古怪，哈利忍不住朝着一直偷偷瞄他的馬爾福看過去，盡量用像一個11歲小孩說話的語氣詢問：“你也是霍格沃茨的新生嗎？”

德拉科·馬爾福似乎并不覺得哈利會跟他搭話，有些驚訝地愣在腳凳上，在女巫碰到他的肩膀時才慌亂的回過神來，不過他的那雙灰色的眼睛裡透出了一絲亮光，哈利這才注意到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在他馬爾福的眼睛裡看到這麼純粹的光芒了，盡管微弱，但它的确存在。他聽到馬爾福輕聲回應：“是的。”

小馬爾福的聲音非常輕，與他當年肆意張揚的風格全然不同。哈利不知道出了問題的人是自己還是眼前的小馬爾福，他竟然從小馬爾福那比蝴蝶翅膀還輕的聲音裡聽出了小心翼翼地試探。哈利想如果他把這想法告訴羅恩和赫敏，他們一定會覺得他瘋了。

想到自己一生中最好的兩個朋友，哈利的眼角難|免|流露出幾分的失落，他不得不在心裡默默地提醒自己不要着急，他會在8月31日的特快列車上見到他們的。

眼前的馬爾福讓哈利分心，他沒有辦法讨厭一個有禮貌的小孩，他很清楚自己不該把曾經的看法帶入到眼前這位11歲的小馬爾福身上，他畢竟什麼也沒做，還什麼都不知道。哈利告訴自己他得有點大人的模樣和氣度：“我昨天晚上才知道自己是個巫師。”哈利聲音輕快地對小馬爾福說道：“我一直生活在麻瓜的世界裡，當海格告訴我‘你是一個巫師’的時候，我驚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怎麼會是一個巫師呢？”

哈利微笑着看着小馬爾福，狀似無意的提起“麻瓜”、“海格”，如果是一個标準的馬爾福，那一定會毫不客氣地展露他們的傲慢，這樣的自信源自于糟糕透頂的第一印象和學校裡的交鋒，以及從隻言片語中讀取别人的态度也是傲羅訓練的内容之一。傲羅們可不是揮舞着魔杖與黑巫師們拼誰命大的傻瓜，他們的工作内容包含了很多東西，他們也接受各種各樣的訓練，說話就是其中最重要的技巧之一。巧妙的說話技巧能夠讓他們獲得更多的情報，而情報能夠延續傲羅的生命。

“嗯。”哈利聽到小馬爾福輕輕地應了一聲，哈利不禁想到了當年聽到的關于馬爾福家族的傳聞。

魔法部的消息遠比麗塔·斯基特靈通，鑒于魔法世界與麻瓜社會相比小得可憐的緣故，那裡才是各類小道消息的流通之地。羅恩也在聊天的時候随口提起過，德拉科·馬爾福在與格林格拉斯家族的小女兒阿斯托裡亞結婚後就與父母疏遠了。似乎盧修斯和納西莎并不喜歡阿斯托裡亞，他們在血統問題上有嚴重的分歧，阿斯托裡亞非常的排斥血統論，并且相當抗拒“純血至上”的論調。

如果不是在《預言家日報》上看到了馬爾福家族與格林格拉斯家族聯姻的消息，哈利覺得他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在斯萊特林還會有個這麼特别的姑娘，甚至隻比他們小一個年級，他還聽說他們有一個男孩。11歲的馬爾福讓他聯想到了格林格拉斯，而格林格拉斯則讓哈利想起了同樣比他小一個年級的科林——他本可以活下來。

哈利的眼眸黯淡了一些，科林的膽識讓他欽佩，而科林的去世讓他悲痛，他永遠也忘不掉拿着一台相機滿臉興奮的追在他身邊的小男孩，如果時間能讓他們永遠停留在最美好的年華該有多好？哈利眨了眨眼睛，現在可不是掉眼淚的好時候。唯一能讓他有所安慰的是他們都沒有白白犧牲，他也不曾辜負他們無私贈與的信賴。

隻是不知道時間出了什麼差錯，一切又回到了原點。哈利忽然覺得胸口悶悶的，好似一塊巨大的岩石壓在那裡，但哈利知道那不是岩石，壓在他心口的是一條又一條鮮活的人命。他知道他應該保護他們，因為他不再是當年那個對人生和一切都茫然無知的小孩了。

“你還好嗎？”哈利聽見馬爾福的聲音在耳朵邊輕輕響起，帶着幾分小心翼翼地試探。哈利擡起頭，11歲的小馬爾福的微微皺眉，灰色的眼睛裡帶着一絲關切，又好像十分不好意思的稍縱即逝，但他并沒有在哈利擡起眼睛的時候挪開目光，隻是有些不自在，還有幾分不知所措。

明明海格都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為什麼小馬爾福卻處處不同？哈利看向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帶着憂心看向自己的小馬爾福，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問題。原本屬于他的時代已經結束了，他本該化作灰塵散成青煙，可是他又回到了原地。他不清楚這是梅林的意思還是上帝的旨意，對于已知的未來他有很多的想法，但依然在猶豫。他本以為這個世界和從前不會有什麼不同，可是馬爾福……哈利看着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沉默又一次在他們兩人之間蔓延，連為他們量體裁衣的女巫們都感覺到了不對勁，可是哈利有些提不起精神。

“其實……”小馬爾福似乎在猶豫，或者斟酌。哈利聽到他說:“霍格沃茨有很多來自麻瓜家庭的小巫師，他們和我們一樣。”

“我們？”哈利敏銳地捕捉到了馬爾福話裡的關鍵，作為一個經驗老道的傲羅，盡管精神不濟，他也不會錯過任何重要的訊息。

小馬爾福似乎被噎了一下，他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懊惱，似乎在責怪自己說錯了話。小馬爾福深呼吸了一口氣，湊上前來壓低了點聲音，他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勇氣：“我-我知道你。”小馬爾福的聲音壓得很輕，隻有哈利和他自己能聽到：“你是哈利·波特，對不對？”

哈利眨了眨眼睛，這樣的接觸讓他很不習慣。他與小馬爾福之間幾乎沒有過太平的時候，他們始終是劍拔弩張的，或者隐忍避讓，再後來變成見面了點點頭算作打招呼的泛泛之交。這樣親密而友善的談話方式讓哈利緊張得繃緊了脊背，這超出了他的想象力能夠覆蓋的範圍。

小馬爾福的吐息輕輕的掃過哈利的耳朵，好似羽毛從耳尖拂過，有些癢，哈利忍不住往後躲了躲，或許是因為他的動作幅度太大，讓小馬爾福有些僵硬，原本就蒼白的臉蛋似乎更白了一些。

哈利的心裡生出了一些歉疚，他小聲的道歉：“我隻是不太習慣。”即使是與羅恩和赫敏，哈利也少有與他們貼得如此近地說悄悄話的時候，隐形衣和活點地圖能讓他們在霍格沃茨找到許許多多适合說悄悄話的小角落或空教室。

小馬爾福看起來比他還要歉疚和緊張，幹巴巴地說道：“我想你肯定不會喜歡被人圍觀。”

哈利決定對小馬爾福友善些，至少這個小馬爾福目前并不惹人讨厭，盡管他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以傲羅頭子的名義發誓，他肯定會弄清楚馬爾福身上的問題，不過現在，這不是一個傲慢的馬爾福，所以他也不該冷冰冰的：“謝謝你。”哈利說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馬爾福有些驚訝的眨了眨眼睛，蒼白的臉上有一絲薄薄的紅暈，非常淡幾乎看不出來，他蒼白的臉色似乎總能幫助他隐藏住情緒，哈利覺得他似乎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穩住自己的聲線，他說話的聲音很輕，與哈利記憶中少年時代的德拉科·馬爾福完全不同。他對他說：“我叫馬爾福，德拉科·馬爾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