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年少的他每次看到她沖自己笑時就不禁躲避,那種感覺像他獨居做飯時打開液化氣,開關扭到一側,竈台燒騰起來;他的頭扭到一側,臉頰也燒騰騰的。
常說喜歡一個人才害羞,這種感情不分性别,也不一定局限于男女之情。
佐助喜歡不苟言笑的父親宇智波富嶽,努力修行得到父親的認可時會臉紅;佐助喜歡溫柔的哥哥宇智波鼬,哪怕知道哥哥每次點額頭一定是“下次吧”的拒絕,也會紅了小臉屁颠地跑過去;佐助喜歡摯友鳴人,即便嘴上是毒舌的“吊車尾”“超級大白癡”,也會在表達對朋友的關心時不好意思……他就是這麼别扭的人。
那麼,這種他同樣會在面對時産生害羞,甚至比難為情的父子情、兄弟情、摯友情還想否認、還想逃避的關于對春野櫻更朦胧更纖軟的情感,究竟是什麼?
佐助茫然了,不由自主地想見她。可剛踏出監牢,掌心的“卐”突然發出紅色的光,雖不痛不癢,卻像在警告他一旦離開,會受到他不敢想象的懲罰……
春野櫻一來到門佐海老藏位于砂隐忍者村西北郊外的宅邸時,總覺得這座像被全世界遺忘的氣派更孤獨的豪宅,像一座不見天日的監牢,是命運對這位年近八旬的老人最殘酷的懲罰。
她說不清自己為何這樣形容,但看着身旁枯瘦的老人,再看看眼前隻剩下偌大的房子,腦中忽地閃過夢裡那座關押着佐良娜的如地下陵墓一樣的鬼地方。
人心死的時候,處處都是陵墓。櫻環顧空曠的院子,除一棵胡楊、一株紅柳、一個池塘,寥寥幾筆的點綴,比一片空白還蕭索,擠壓出生命正悄悄枯寂的終曲……
“喝點兒玉露茶吧,千代姐姐生前最愛這個。”
“謝謝爺爺。”
溫熱的茶杯捧在手心,泛黃的茶水慢慢倒映出那個動不動玩裝死捉弄人的老奶奶。櫻想起她獻出生命救了我愛羅再也醒不來時,自己都想俏皮地來一句:“婆婆快醒來,别裝啦。”
一滴熱淚霍然砸碎門佐千代慈眉善目的水中影,支離破碎後重組為春野櫻的淚眼。她幹笑着擦了擦,引得海老藏也傷感起來:“一家子隻剩我一個老不死了,哈哈。”
他苦瓜似的玩笑話聽不出一點兒笑意,櫻小心問道:“恕我冒昧,‘赤砂之蠍’是千代婆婆的孫子,那您的……”
不出櫻所料,海老藏本穩穩捧着茶杯的手幾不可見地抖了下,依舊波瀾不驚的面容也掩蓋不住茶水那一刻的暗波湧動。
“我唯一的女兒死的早,隻活了十七歲。那麼年紀輕輕,我也沒當外祖父的命啊。”
早有準備的櫻清楚地看見,老人提到這個過早逝去的女兒時,與佐良娜相同的藍眸裡凝固着化不開的哀傷。
但像背誦般念到“外祖父”時,他眸中的哀傷頃刻坍塌,若粉碎傷痛後,也不會迎來希望的曙光,而是醞釀着下一場狂風暴雨的絕望……
“抱歉,提到您的傷心事了。”櫻偷偷注視着海老藏握緊杯子時突出的骨節,隔着一層連血肉都快腐化的皮就是他的白骨,他已同一把枯骨無異。
“對了,小櫻,你想不想看看……我女兒的房間,她……”陷入一片緘默後,海老藏的藍眸望向櫻時又複燃了期待的光:“她和你很像很像,叫绯櫻,門佐绯櫻。”
櫻驟然呆住,腦中炸裂地回想起佐良娜在遺書中提過,自己的粉發讓她看着很親切,她希望來生有自己這樣一位母親……
緊接着,櫻親眼目睹那位早殇的绯櫻在二層的房間時,她很驚訝世上會有姑娘比自己還少女心。
小小的房間,壁紙、床鋪、櫃子、窗簾……無一例外的粉色系,與暗黃色的砂隐忍者村格格不入,一個隻屬于門佐绯櫻的蜜桃色的小世界。
房間幹淨整潔得像一直有人住,那個绯櫻隻是出去散步,她回來就能躺在那張可愛的粉色小床上休息。
櫻輕輕摸了摸柔軟的床鋪,見身邊的老人出神地凝視自己,忍不住淚目這位老父親失去獨生女後,幾十年來仍把房間保持绯櫻生前的樣子,其中投入了多少沉甸甸的父愛和走不出的不舍?
“爺爺,請節哀。”櫻懊惱人勸人看開親人離去時,也隻有那麼幾句陳詞濫調。
海老藏搖頭笑笑說沒事,櫻正想帶老人離開這個總讓他沉浸于喪女之痛的地方,視野悄然闖入牆壁上的一幅字。
寒绯櫻兮懸棗林
有緣無分聽天命
望君放手兮遇知音
和歌,而且是一首以毛筆寫得和印刷體一樣能以假亂真,還是表達拒絕意思的和歌。
【注釋】
①和歌:日本的一種詩歌,由古代中國的樂府詩經不斷日本化發展而來。包括長歌、短歌、片歌、連歌等。和歌受五言絕句、七言律詩的影響,出現短歌五-七-五-七-七的形式,日本古典小說《源氏物語》中多有體現。
②本篇兩首和歌是筆者模仿台灣作家林文月老師翻譯《源氏物語》時,自創的帶有楚辭風格的三段式和歌所寫,文後所有和歌均按照這種格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