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月光從十九的眼眶裡湧出,白蠟一樣粘稠的光芒粘在睫毛上,十九驚訝着回味着身體傳來的、這全新的感知——他的眼球,居然嘗到了一股清冽的甜蜜——人的眼球應該有味覺嗎?
牧場主終于從朦胧的幻境裡被驚醒。
十九用力的眨眼,于是滿溢的月光就掙脫他的眼眶,跌落在地上,開出一簇晶亮的糖花。
拂去粘在眼睑的那層甜蜜糖衣,十九眼前的世界恢複了清晰——漆黑的十字剪影投射在他的虹膜上,那是有着燦金色眼睛的路明澤在無聲的咆哮。某種純粹又緻命的憤怒燃燒着他的骨髓,又從那緊咬的牙關裡洩露出一絲痕迹。那是毒蛇一樣緻命的吐息,壓低的咒罵裡,背負着月輪的這個小鬼好像變成了貨真價實的惡魔——黑龍張開翅膀,刀鋒一樣冷冽的影子為他擋住了從天而墜的紫色月亮。
然而巨大的月輪有如巨獸深不見底的喉嚨,輕而易舉地吞蝕了一切,十九在這磅礴的光芒下情不自禁的戰栗,直到跌入一個微涼的懷抱。
那是利斯特,在最緊要的關頭,戴着楓葉冠的精靈猛撲過來,墊在跌跌撞撞的十九身後,同樣也帶倒了身後長桌上的碗碟。
“我王——!!!”利斯特的呼喚撕裂了月光:“退後!他還是一株幼苗!您靠的太近了!”
純銀的餐具在櫻桃木的地闆上敲擊出清脆的叮當聲,崩飛的刃尖劃破了芬格爾的手腕。然而本該飛濺而出的血液卻隻是一滴滴懸浮在空中,圓潤的滾動着,像一枚枚縮回殼裡的蝸牛。
從月光滴落的那一刻起,路明非和芬格爾就像被泡進油脂的昆蟲那樣,一舉一動都是在和整個世界對抗。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兩個人的反應不可謂不快,路明非雙手撐地,面目猙獰的做着一個□□翻身的起手式,已經青銅化的芬格爾更是渾身都暴起青筋,然而隻要這詭異的月光照耀着他們,兩個人就隻能對着空氣無效輸出。
然而這樣磅礴的月光,在觸及十九的時候,卻突然又變得柔軟了。
“嗯,隻是一點小小的見面禮——這樣的侍從太弱了,無法保障你的安全。”
“别懼怕我,████。”一束空靈的聲音繞過十九的脖頸,摘走了他眼角綻開的甜蜜花蕾,也困住了幾乎完全龍化的路明澤。
層層餘音靠近又遠離,精靈王的音色疏朗的像是泉水,又好似被風撥動的樹海。蜜林之王的聲音随着月光充斥了整個宮殿,某種未知的語言從十九的瞳孔裡流出,終于消融了紫色的月光:“我隻是太想靠近你了……”
“讓我再看看你……”那個聲音說:“你還記得我嗎,████?”
十九沒有回答。
突如其來的的變化讓他的思維都凝滞了——他隻是注視着自己的面闆,确認他的随從沒有遭到什麼緻命的破壞——雙手低垂着握拳,十九盡量标準的默念那個召喚式神的咒語。他不太确定從伏黑惠那裡借來的魔虛羅能不能抗住這種級别的敵人。
人總該有多幾條退路。十九把全部的魔力灌入黑暗觸手,改用餘光盯着他影子裡躁動的細小觸須。如果式神真的無法抵抗,觸手會卷着他們來一個超遠程投籃——直接穿過樹海把他們丢進傳送陣——十九曾經被觸手甩上萬米高空,想來這蜜林的王庭與聖地之間,隔着的直線距離也不會太遠。
月光輕紗一般,籠罩在十九的身側遲遲不願離去。
漫長的僵持裡,十九繼續沉默,于是淡淡的血鏽味道在他的舌尖泛起泡沫。
十九死死盯着那個穿着燕尾服的小魔鬼,瞳孔甚至能捕捉到路明澤唇齒間那非人的尖牙,隻是一瞬間而已——就像解凍的春汛、又像被摔碎的冰淩——某種浩瀚的存在碾壓過來,于是淺藍色的破片飛散着擦過十九的發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