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了閉眼,手心發汗,後背發寒。
這兩月多來,老郡守的死狀日日夜夜印在他心胸之中,讓他夜不能寐,日不能歇。
他魏越軍孬種兩月,也讓河間、襄垣兩郡的百姓遭難兩月。
兩地敵情如雪花般飄向郡守府的案桌上,他有了發号施令的權利,可他這個臨時繼任的郡守并沒有想象中上位的喜悅。
原本的他認為老郡守糊塗,舊主荒淫,他們有能之士自當揭竿而起,另立明主。
可老郡守隻守着這襄垣郡死死不放,該開倉時便開倉,該放糧時便放糧,偶爾殺殺兩個貪官,時時聽聽北方軍情。
一心守着這襄垣郡,絲毫不管那高座上的到底是何人。
老郡守膝下無子,視他如己出,他早就想為天下百姓讨個公道,每日将自己的策論寫在紙上,呈給老郡守。
可老郡守每次都隻是掃了幾眼,便擱在一旁。
偶爾将他逼急了,他隻罵道:“臭小子,就一身四腳貓的功夫,心思倒是比天高。”
“在什麼位置做什麼事,你要是今天能把手頭的兵給練好,把襄垣郡外的敵情給觀測好,那便是上上之功。”
那時還聽不懂老郡守話裡的意思,他隻滿腦怒火,憤憤不平的騎馬縱橫于襄垣郡外,狠狠的射下幾隻野兔。
也就是在那時,他結識了王平。
他隻曉襄垣郡以北的地方有叛黨在活動,可他不知這個年輕人便是領頭的黨首。
王平搶先奪走了他的獵物,兩人卻不打不相識。
他無意間吐露自己的煩惱,王平卻給他獻上一計。
讓他以叛黨的名義在襄垣郡内小小的活動,給老郡守施壓。
他這個老頑固就是呆在城裡呆久了,需要給些刺激。
魏越軍自是不答應,這跟引狼入室有何區别?
可後來舊主薨逝,幼主繼位,夏家把持着朝政,上京城上上下下都被血洗了一遍。
他遠在襄垣郡,豈能不急?
可老郡守還是壓着他好好練兵,盯好北方那虎視眈眈的突厥。
魏越軍沒轍,隻能找到王平,讓他帶上十來号人在襄垣郡内活動。
就十來号人,即便王平言而無信,他也有能力給他摁在地上。
兩人的合作很成功。
叛黨在襄垣郡偶有出現的消息被呈上郡守府的案桌,惹得老郡守皺眉,将他狠罵一頓,讓他即刻剿滅。
魏越軍暗喜于老郡守的反應,一邊剿匪,一邊同王平通氣,走上這塊舞上兩棍,那地揚揚短劍的路。
可即便他如此,老郡守都沒松氣,郡中不少人都有他這般想法,隻老郡守持着郡守印,每日悠哉遊哉的釣魚批折。
他一瞬間産生了奪下郡守印的想法,可瞬間被他遏制。
同他有來有往數回的王平又給他提了個主意,不如讓老郡守小睡數天,他來暫代郡守之職。
他同王平攀談數次,心中本來便對這個年輕人有好感。
若非他有能力,豈會揭竿而起,組織起這麼大的一個群體?
再者,若非聖上不仁,又怎會逼得他們走上叛亂這條路?
說到底,他們是一路人。
魏越軍猶豫許久,還是點頭答應,隻囑咐道:“郡守身子不大好,藥物的劑量還要再減半,隻讓他小小睡上兩三天即可。”
王平那時隻笑道:“隻是些安神的藥,不礙事。”
出于信任,他放了王平進郡守府。
可最後他見到的卻是老郡守的屍體,一把銀質的匕首插在老郡守胸口。
這把匕首……是他送給王平的。
此時出現在他待他如親子的恩師心口之上,冷冰冰豎在那兒,像是嘲弄,更是諷刺。
不過一刻,下屬緊急來報,襄垣郡内出現大量叛黨,。
他自認為聰明一世,以為把王平牢牢掌控在手中,可到頭來竟是王平把他耍了一道。
哈。
他像個縮頭烏龜般在襄垣郡躲了兩個月,每日在老郡守墓前忏悔認錯,可老人家安安靜靜躺在墓堆之中,隻留他與墓碑對望,淚如雨下。
如今,這河間城即便是龍潭虎穴他也要闖。
他魏越軍這次就是要和王平玩陽謀,他就是來要王平性命的。
他知曉,王平定然布下天羅地網在等着他,可他不畏,亦不懼。
他要手刃這個殺他恩師的狗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