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的人早已被倉勇清空,如今又零零碎碎躲着些人。
跟在柳絮身後的人拿刀上前戒備,柳絮輕聲道:“讓他們不要靠近便是。”
這些流民的身份還待核實。
柳絮按照宋清溪給的指引,來到宋清溪的院落,即便那些奇珍異石被劫掠不少,可依稀還能看出宋家的小公子在宋府是多麼的得寵。
她走到一處假山底,假山一側是一汪小池,夏日的荷花本該開得正盛,可如今不僅是荷花,連荷葉根筋都被人給拔了出來。
精緻的小池被毀的坑坑窪窪。
她摸向假山底部,順着宋清溪的方法打開開關,一個黑漆漆的小洞出現在柳絮面前。
裡面的人察覺動靜,沉聲道:“誰?”
是宋清溪的聲音。
“是我,柳絮。”
宋清溪聽見熟悉的聲音,總算松下一口氣,他低聲道:“世子,得罪了。”
這才松開死死捂住世子的手。
密室狹窄,春杏蜷縮在角落,根本不敢出聲。
世子從來沒受過這等苦,在這裡呆了不足一刻便嚷着要出去,春杏隻能小聲勸慰,可她哪能降住世子?
她朝着宋清溪投去求助的目光,宋清溪一時着急,隻能強行捂住世子的嘴。
此時頭頂不遠處傳來一陣稀疏聲,懷中小世子還在掙紮,吓得宋清溪和春杏大氣不敢喘。
不知過了多久,黑夜最是難熬,一直到頭頂的開關被人打開,柳絮的聲音出現在上面。
宋清溪第一個把世子送了出去,又扶了春杏一把。
待把世子交到了柳絮手上,他解釋了兩句,匆匆離去。
劉管家說王平他們把他爹關了起來,他得去找他爹。
世子一看見柳絮,整張小臉氣得扭曲,“你們這是找的什麼地方!看我不好好治你的罪。”
柳絮沒功夫和謝長念多費口舌,冷聲道:“世子等會還需多加配合于我,城中百姓受了驚,急需世子安撫。”
“你不關心我是否受驚,倒先去關心那些人,等父王回來,我要讓她狠狠治你!”
柳絮瞧着這個才長到她胸前的男孩,他今年九歲。
她九歲的時候在幹什麼呢?在上山拾柴,被父母恐吓着撿不到足夠的柴,就不能吃完飯。
投胎果然是門技術,這樣一個小小的男孩,無數人為了保護他,失去性命。
“你在發什麼愣!”謝長念一巴掌拍到柳絮胸口,掌間染上血,他臉上滿是嫌惡,想在柳絮身上擦幹淨,卻發現她身上沒一塊幹淨的地方。
目光所及之處,全是血。
發絲上,臉上,衣裳上。
他隻能扯過春杏,在她身上把血迹擦幹淨。
“我乃堂堂世子,你敢忽視我?” 謝長念怒道。
脆生生的嗓音卻夾雜着高高在上的傲意,讓人憑白生出火氣。
柳絮掃過春杏衣裳上的那些血迹,鮮紅刺目,她輕聲道:“你當真以為,隻要你還是世子,就會有人來救你麼?”
她一瞬間覺得很是疲倦,連嗓音都有些無力,輕輕的對這個九歲的孩子說出一個事實,“隻是因為你父親是長樂王,你是他的嫡生世子,就會有這麼多人為你前仆後繼?”
“你錯了,這隻能讓王平這些人不殺你,讓你成為他對抗你父親的把柄,但這不代表他不會折磨你。”
“為什麼這兩個月來你不缺吃不缺穿,還能像往常那般天上過日子,那是因為你的身後有無數人在為你周旋。”
“劉管家,歡玉姑娘,王府的侍從,歡顔樓…….”
柳絮說着,慢慢蹲下了身,身上的傷口受到壓迫,密密麻麻地疼。
她擡頭看了一眼世子,緩緩用手沾了身上的斑斑血迹,輕輕抹在他白嫩的臉上。
宋清溪雖然捂住了世子的嘴,但也不敢折騰他,隻是不讓他發出聲音。
他在這兒躲了一個多時辰,隻唇角有些幹,鬓發亂了些許。
即便是穿着一身普通衣裳,但從那張臉還是能看出來他養尊處優的生活。
柳絮這抹血染污他的臉頰,好似一塊璞玉沾了什麼肮髒的東西一般。
世子瞪大雙眼,似乎被柳絮大膽的行為給驚住,文玄站在柳絮身後,同樣被柳絮的動作吓住,低聲道:“柳隊…….”
謝長念眼角還能掃到自己臉上的血痕,瞬間被吓得哭出了聲,連擦都忘了擦。
柳絮雙手摁住世子的雙肩,任由他怎麼哭着掙紮都掙脫不了。
她輕聲道:“不許哭。”
見謝長念還在嚎啕大哭,她語氣一下子鋒利起來,厲聲道:“不準哭。”
吓得謝長念瞬間止住聲,隻剩下控制不住的抽噎。
柳絮親自替他将臉上的血痕抹去,可她手上染着血,隻是越抹越髒。
她輕聲道:“知道這些血都是誰的嗎?”
“有王平的,有長年跟在他身邊的那些同夥的,有那些普通紅巾軍,也有……”
“歡玉的。”
歡玉姐姐……
謝長念瞳孔放大,嗓子突然有些幹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