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無眠默了默,“世子自方才開始,便一直在門外候着。”
謝宏青這才驚覺,他好像還沒和長念那孩子好好說過話。
“喚他進來罷。”
柳無眠将謝宏青的被角攆好,這才出門去喚世子。
喚了許久,無奈進屋,“世子不肯進來。”
謝宏青苦笑,“随他去吧。”
“無眠,你也退下,我想好好睡一覺。”
柳無眠熟讀聖賢書,他深知生離死别皆無常。
滾滾紅塵過,萬事到頭來終會一場空。他偶爾會于深夜點燈暢想王爺即位大統後的日子,必定四海太平,百姓安定。
偶爾他又會于枕榻間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眠。深思王爺若是失敗,他們長樂王府一衆定然逃不了幹系。
是生是死,誰也說不清。可若是同王爺一道掀起一番鴻業後安然赴死,如同一位費盡心血但卻功不成、名不就的老者最後面臨死亡的結局一般坦然。他是願意的。
可他千算萬算,最後的結局竟是如此。帶着中道崩殂的突然,像是一隻大鵝猛地被掐住脖子,驟然死去。
柳無眠無聲行禮,背過去的一瞬間,整張臉滿是茫然,如同一具行屍走肉一般,他不知道何時回的房間,亦不知道在屋中枯坐了多久。
久到窗外傳來一聲壓着聲音的短促叫喊,“王爺沒了……..”
謝長念在屋外站了半夜,等到柳參軍走後許久,他才悄聲推門進去。
謝宏青雙目緊閉,躺在那兒悄無聲息,他慢慢伸手談了談他的鼻息,似輕煙一般,若有似無。
泛白的嘴唇一張一合,發出輕微的氣聲,不知道在說什麼。
謝長念探過腦袋,隻聽見反反複複的呓語。
阿昙…….長念……
謝長念就這麼坐在床前的地上,背靠着床腳,沉默着坐了一夜,一直到謝宏青嘴裡的最後一聲呓語咽入喉間,徹底歸于空寂。
柳絮一夜未睡,緊急同文玄、楊天邑幾人商讨對策。命人悄聲去知會魏越軍一聲,言他守住關城。無論襄垣城其他勢力發生何事,他一幹不參與,隻關注突厥破關。
若是襄垣郡郡守參與進來,突厥必定趁虛而入,屆時局勢更亂。
她又命人暗自去将程校尉等核心将領請來,一切密謀就此展開。她既立誓,若是世子遇難,突厥破關,那她柳絮的命要麼先死于世子之前,要麼被踐踏于突厥破關進城後的鐵蹄下。
天色破曉昏亮,柳絮同幾位将領商讨一夜。王爺死訊傳來時,她腦子還有些發沉,可渾身上下還是冒出一抹寒,腦中思緒有些空,又有些鈍悶。
一直到王爺的屍首被安置入棺中,靈堂被高高架起,她才驚覺回神,往事種種,如同大夢一場。
在場沒有人哭,隻角落傳來歡銀壓低嗓音的嗚咽,大家都沉默着,喜氣鬧騰的長樂王府中人如今大多都在這兒。
有的還難以置信着,有的似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有的面露不甘……..千人千面,莫過于如此。
柳絮嚴密布防,沒有人敢在長樂王的靈堂前鬧事,可出了靈堂,周钰将其攔住。
柳絮這幾日都沒怎麼吃東西,周钰看着她臉頰消瘦的模樣,心中憋的氣頓時消了下來,雖語氣不太好,但說話還算客氣。
“長樂王已将王印交予我,兵符在你這兒吧?一并交出來,我可于陛下面前同你們一幹人說說好話。”
說完,他補充道:“王爺大勢已去,若是兵符留在你手中,隻會讓人覺得你居心不良。”
柳絮擡眼,“兵符可以給你,但不是現在。”
周钰皺眉,隻以為柳絮還要幹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兒,他氣道:“你還想幹什麼!?”
見四周無人,他壓低聲音警告道:“你自己要作死倒無所謂,當心連累夏大人!”
柳絮沒心情理會他,徑直離去。
兵符一同交給周钰,自然是最好的。可周钰不是柳絮,亦不是長樂王府其他人。若是小難,柳絮相信他會保世子平安。可若大敵當前,他自不會以命相護。
柳絮明白王爺的意思。不是不交,隻是不現在交。
襄垣城别處。屋内議論紛紛。
有人氣極道:“他謝宏青什麼時候跑這來了?”
跑這來也就罷了,竟然還死在這兒!
另一人面色難看,“昨日那上京來的周小将軍可還去過那間驿館。長樂王隻怕早就向上京那邊妥協,隻忽悠咱們在這兒賣力!”
他此話讓周圍人臉色大變,隻道:“如今可怎麼辦?我們要不也降了?”
領頭的如今都死了,他們還舉旗幹什麼!
另一人怼道:“降?你給誰降?還要向謝氏俯首稱臣?我看如今謝宏青死了倒也好,我們捏住他兒子的名義造勢,還少了謝宏青在那兒優柔寡斷,猶豫不決。”
“待攻下上京,他兒子不過十歲,驟然暴斃實屬正常。到時候這江山不也是我們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