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什麼不繼續裝下去？”

顧雨霖尾音輕輕發顫。

她纏上半邊臉的繃帶驟然散開，向來溫柔的桃花眼裡滿是悲涼，隐隐帶着幾分無措。

林徹用胳膊支撐住半邊身子，定定仰頭看着她，一言不發。

顧雨霖蹲下身，單膝跪在林徹面前。

誰也不願意先說話，這樣的寂靜反而更磨人。

“我原本想這麼将你養大。”

顧雨霖平靜開口，“就這麼一直陪着你，等你體驗人生百态，生老病死，走到普通人一生的盡頭。我本來以為——”

我們可以一直這麼過下去。

林徹笑道：“壞了你的美夢，真是不好意思。”

“你就這麼讨厭洛川甯？”

不惜暴露自己，也不允許他好過。

聽見洛川甯的名字，林徹收起笑意，“當然。”

林徹讨厭他，讨厭到聽到名字都會作嘔。

“你再讨厭洛川甯，也不應該聯系Sirius，告訴他那些情報。”

“我為什麼不能？”

林徹仰頭湊近顧雨霖，一字一句反問，“嗯？你說說看？”

這目下無塵的模樣，與藤蔓之間那張聖潔的臉幾乎合為一體。

林徹知道這麼做會激怒顧雨霖，可就是忍不住。

她會為了自己失去引以為傲的冷靜嗎？

林徹很期待。

“你當然可以。”

顧雨霖用自己身上幹淨的繃帶擦去林徹臉上的血迹，語氣柔軟，與此同時帶着冷曆的決絕，“隻不過，從現在開始你不再是林徹。”

林徹抓住顧雨霖的手，鼻尖蹭着她的鼻尖，逼問：“你要趕我走嗎？”

“是你要走。”顧雨霖伸手點在林徹眉心，将雙方的距離拉遠，“不是我要趕你走。”

她還是那麼冷靜，宣布殘忍的判言。

林徹變得慌亂，忙抓住她的手，幾乎是苦苦哀求，“我不走！我才不會走！”

“做錯事必須受到懲罰。”

兩人說話間，林徹臉頰的紅腫逐漸消失，皮膚光滑如初。

似乎是察覺到林徹激動的情緒，藤蔓纏上林徹的身體，顫抖的綠葉試圖安撫，被林徹甩到一旁。

顧雨霖扶起被推開的藤蔓，“你向獵魔人會長Sirius透露攻略組的未公開情報，已經違背了寒江雪的規定。會長目前還在沉睡，所以一切由我代為管理。”

她收回手，方才不小心流露的慌亂也全部收回，不再暴露任何破綻。

“林徹從一出生便是寒江雪的成員，必須遵守寒江雪的規定。”

林徹清楚她有多麼冷酷，輕笑一聲，“即便我還是林徹，你也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待我。”

林徹起身跪在顧雨霖面前，解開她臉上剩餘的繃帶，露出另一隻眼睛，像往常一樣理順她的亂發。

打理後的顧雨霖恢複矜貴模樣，狼狽不複存在。

做完這一切，林徹用雙手捧起她的臉頰，用讨好的語氣說：“我全部都告訴你了，我沒有說謊。我還當林徹好不好？你罰我好不好？不要不理我，我們認認真真重新來過。”

即便清楚顧雨霖說出的話從不反悔，林徹依舊希望她能為自己破一次例。

“是你毀約在先。”

顧雨霖用力扯下林徹的雙手，站起身，“回去吧。”

回你該去的地方。

“你到底還要抛棄我多少次！”

林徹如同失去糖果的孩子抱着顧雨霖的雙腿耍賴，吼到嘶心裂肺，“你居然為了一個洛川甯，又要将我抛下！”

細小的藤蔓輕撫林徹手臂，試圖阻止林徹，被激動的林徹徹底忽視。

“抛棄？”

顧雨霖搖頭，“是你千方百計纏着我。”

濕潤的桃花眼越發水光潋滟，她終究沒能忍住委屈，“我本來，可以就這麼結束。”

她本來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過完普通平凡的一生。

林徹難以理解。

“我把我擁有的一切都給了你。”

憑什麼？

“你不是最讨厭人類嗎？”

那為什麼擁有了一切之後不毀掉他們！

“你騙我，你這個騙子——”

明明是你說過要保護我！

林徹推開礙事的藤蔓，仰起頭看她，“你恨我，我也恨你，這很公平。”

“公平？”

顧雨霖伸手扼住林徹的脖頸，将林徹擡起，壓向藤蔓深處的人偶。

“顧雨霖！！！你放開我！！！”

成精的藤蔓被吓得搖搖晃晃，似乎用盡全力想躲開，可又怎麼能脫離顧雨霖的控制，不得不将那具人偶送出來。

“這才叫公平。”

顧雨霖抓住藤蔓制造的囚籠，将林徹送進去。

“付出代價才是公平。”

林徹試圖掙脫，卻無力回天，緊緊抓住顧雨霖的手腕，“不！我不要回去！顧雨霖！這個世上隻有我會一直陪着你！你為什麼要拒絕我！為什麼！——”

在觸碰到人偶的一刹那，林徹的軀體像是失去靈魂，掙紮的四肢無力垂下。

下一秒，林徹與人偶合為一體。

人偶緊閉的雙眸沁出一滴淚。

顧雨霖伸手拭去人偶眼角淚滴，歎道：“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明白？”

雖是這麼說，但她心裡清楚，面前這個家夥永遠都不可能明白。

顧雨霖正準備合上藤蔓，人偶卻突然睜開眼，死死盯着她。

“你會明白……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你隻有我……”

顧雨霖輕輕搖頭，“我們永遠都不可能互相理解。”

她伸出手，将藤蔓緊緊合起。

“最好，永遠不見。”

綠色枝條卷成球體，在供桌上方高高挂着。

精緻華麗的鳥籠永遠困住了美麗的夜莺，也奪走了人類與夜莺相守的餘地。

顧雨霖最後看過一眼藤蔓牢籠，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