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到公司的短短一段路，是所剩無幾的自由時光。

随着天亮，唐朝進醫院的消息傳遍大街小巷。

幾乎所有人都在問一個問題，下一任董事長是誰。

等唐朝徹底恢複清醒意識，又是一個黑夜，股東會早已結束。

唐梨非披頭散發坐在病床前兢兢業業削蘋果，蘋果皮勉強連成一條，沒有斷開。

相比之下，顧雨霖倒是看起來有頭有臉。

她化了淡妝，特地墊上肩墊，真絲白襯衫敞開最上面的紐扣，露出三串不同長度的珍珠項鍊，搭配寬松的黑色西服長褲。可惜身上濃重的酒味破壞了專業姿态，導緻她戴無框眼鏡翻看沈聿風準備的文件的動作有些滑稽。

這兩人一個賽一個不靠譜，陪床都不知道關注病患，完全沒有注意到唐朝睜開眼。

最後是問完醫囑與王逸之一起走進病房的王秘書發現病床上的唐朝試圖起身按鈴，慌張上前阻止。

“唐總，是哪裡不舒服嗎？”

唐梨非将蘋果扔進盤裡，豎起一根手指在唐朝眼前晃，“爸爸，這是幾？”

唐朝吭哧吭哧翻起白眼，“我不傻。”

顧雨霖慢吞吞站起身，“唐總，告訴你一個壞消息。雖然你是病患，但是工作不能停，該上班了。”

唐梨非轉頭瞪她，“魔鬼！”

王逸之打斷兩人鬥雞眼，“沒看唐總嘴巴幹成這樣？水呢？不能喝也拿棉簽潤潤嘴唇。”

王秘書最有眼力見，不知從哪拿出棉簽給唐朝擦拭，将病床調整成有點起身又不會徹底坐起的角度。

顧雨霖和唐梨非乖巧站在旁邊不吱聲。

交代過王逸之幾句話，唐朝緩了緩，費勁開口，“小梨，以後記得聽顧小姐的話——”

唐梨非慌慌張張撲到他身邊，伸手想去捂他的嘴。

呼吸罩阻止了她的舉動，也遮住了唐朝複雜的神色。

“不要說這種傻話！手術都結束了！你沒事了！”

唐朝擡手去撫她的發頂，“至于信托基金，具體的細節可以問逸之。”

他滿眼不舍，毅然決然推開唐梨非，“出去，我有事要單獨跟顧小姐說。”

他的動作很輕，其中蘊含的意思卻很傷人。

唐梨非直接呆住，“有什麼是我不能聽的？”

唐朝沒有解釋，看向王秘書。

王秘書立刻會意，扶起唐梨非，“小梨，有些工作上的事需要交代一下，咱們去外面等——”

“我又不搶那個破公司，就讓我呆在這多看他一會都不行嗎？！”

見王秘書攔不住她，王逸之幫忙抱住唐梨非另外一邊胳膊，邊哄邊扯，“一會的事，在外面等等就好。”

房門将唐梨非的吵鬧聲一并關在外面，病房内恢複原本的安甯。

顧雨霖重新坐回病床前，“醫生說手術很成功，你怎麼像沒時間——”

她安然的表情從面上褪去，眼神驟然銳利，“你進了巴比倫塔？”

唐朝搖頭，“沒有。”

顧雨霖舒了口氣。

“不過，那座塔确實出現在我的意識裡，問我願不願意進塔。”

顧雨霖閉上眼，“說話大喘氣是……”

她磨起後牙，“你拒絕之後呢？”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允許他回來和重要的人告别。”

顧雨霖猛地看向聲音來源。

金色迷你巴比倫塔光影出現在唐朝的病床前。

顧雨霖被酒精糊弄的大腦飛速運轉，她努力保持清醒思考，“第一關不會多難，我帶你，撐過三關就可以……”

“你不會覺得，我很仁慈吧？”

短短一句話，葉淺、塞德裡克和克萊因的音色來回切換，配合嘲弄的語調，詭異又滑稽。

顧雨霖心頭一空，心髒似乎也被酒精麻痹，跳得緩慢。

唐朝面帶愧意，“華識卿和沈聿風隻要給足待遇，會是很好的幫手。其他的，隻有小梨。這孩子，我實在放不下。”

“我不會管她。”

“你願意支撐公司，對她來說就是最好的選擇。”

巴比倫塔在半空中自轉，“可憐。這個男人算計你，是為了他的親生女兒。你呢？沒有父母疼愛，還要幫别人養小孩，嘻嘻嘻。”

“你真的愛她嗎？”顧雨霖将手上的文件輕飄飄扔在病床上，“你給她成立信托基金就夠了？為什麼不好好活下去陪着她！”

“我不敢賭。”唐朝聲音極輕，“進塔必須完成三道關卡——”

“我可以帶你。”

巴比倫塔發出尖銳的笑聲，“你是紅名。”

顧雨霖怔在原地。

她獨來獨往慣了，早就忘記紅名玩家的禁忌。

——紅名玩家不可通過關卡。

紅名玩家随意在關卡内穿梭，無法擁有正常的通關途徑。

這意味着進塔後她隻能口頭指點唐朝，沒有辦法和他組隊，正常帶他通關。

想要消除紅名，必須進入每層塔都有的空白卡——俗稱洗白屋的區域冥想，時間長短根據紅名的嚴重程度。

顧雨霖這個級别，少說需要七天。

顧雨霖看向病房門，“王逸之。”

“他無法保證我的安全。”

巴比倫塔在一旁轉得開心，“他的癌細胞擴散很快，想保證健康，前三關必須從第三層塔開始～”

顧雨霖沒忍住，罵了句髒話。

“罵我也沒用。”巴比倫塔慢悠悠飄到她面前，“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讓他最後見一眼他的女兒。”

酒精慢慢腐蝕神經，顧雨霖沒有理會巴比倫塔，搖搖晃晃走到門邊，一把拉開病房門。

等候在外面的唐梨非從她身邊飛過，撲到病床前，“臭老頭！你怎麼老是吓我！”

唐朝笑着看她，“小梨……”

唐梨非惶恐擡頭，“老頭？”

回答她的隻有儀器平直的聲音。

“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