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着,眼淚也難抑從臉頰滾落,這兩年她獨自一人待在洛陽,開國初立,百廢待興,她忙忙碌碌着,聽着大臣們時而意見不一的争吵,聽着在大事上諸葛亮激昂慷慨舌戰群儒一步不退,朝庭運作很是順利,在制度體系下,像一台精密的機器,她隻需要在關鍵事件點頭便是。
當忙碌過後,空閑的時間越來越多時,孤獨與寂寞便如影随形,記憶也慢慢湧上來,大臣一次次勸立後選妃,終是被她拒絕了,也許她覺得如今她與宋恪還可以挽回,但要是後宮住了人,那就再無緩回餘地了。
就如同宋恪所說,兩輩子他們都隻有彼此,怎麼在一切順利的時候,卻要分道揚镳了,事情真的到這一步了嗎?
冬日裡的風穿過朱紅的大門,拂過漢白玉的石階,宮殿内的廊柱上,殿内的帷幔被風吹起,微微飄動在劉瓊身後,如同漣漪般蕩漾開來。
玉毫般的陽光,照臨天地,她陷在太陽升起的光裡,落在他眼底,成了那灼熱的光,可眼前映在她身上紅盈盈溫暖明媚的光,分明是地獄的無邊煉火,火舌噴薄已卷上他的錦袍,熾熱灼燒着他的魂靈。
宋恪拿着桌上紙巾為她擦拭着淚珠,看着她脂粉漸暈的臉,張了張口,酸澀難言,他抱着她,她并未拒絕,反而将臉靠在他頸窩處,眼淚自她的眼角流下,融入他的錦袍裡,他的眼淚也難止住,聲音很是沙啞。
“陛下,我在長安時,除了政令,再沒收到你的回信,後來踱步在庭院裡,我想起了歐陽修的詩。‘别後不知君遠近,觸目凄涼多少悶。漸行漸遠漸無書,水闊魚沉何處問。’那時我便想,漸行漸遠漸無書,什麼時候起,這句詩會出現在我們的關系裡,那時秋風荻花瑟瑟,便越顯得苦悶。”
劉瓊知道,上岸這一劍并未斬斷兩人的情絲,她抱緊了宋恪,失而複得,宋恪也抱緊了她,臉緊貼着她的鬓發。
她牽着宋恪的手,帶他去看修成的大明宮,這宮闱深深,綠樹成蔭,與他訴說着将來的用途與子孫的住處。
由于他兩牽手不避諱,謝衣回來的時候,宋恪得君心恩寵已傳遍洛陽,百官看謝衣的眼睛裡,都帶着擔憂與欲言又止,畢竟謝衣長袖善舞,與百官相處的都很好,又是昭陽公主生父,年少身居高位,不驕不躁,百官也很是願意結交他。
謝衣對這些眼神感到莫名其妙,終于在旁人吞吞吐吐地提醒下,知道了發生什麼,他呵呵了兩聲,翻了個白眼。
他遲早有一天把這對狗男女給剁了,在心裡曲曲完後,方才平衡了一點,決定去給兩人找找不痛快,畢竟他才是純粹的受害者啊,這還有天理嗎?
然後在他陰陽怪氣下,百官們吃足了瓜,感歎新歡舊愛恩怨情仇。
劉備住進了大明宮,大明宮的富麗程度,長樂未央兩宮相比都顯得單薄了些,但兩種建築風格是完全不同的,長安就是舊時的模樣,回到那裡,總會想起過去的泱泱大漢。
劉備去看了糜夫人照顧的昭陽公主,甘夫人有了身孕,不便趕路,便暫時留在成都,那裡是個好地方,山水宜人,适合孕婦休養,有醫護照顧着。
劉瓊聽聞甘夫人有孕,原是阿鬥要來了,那個過于平庸的孩子。
昭陽公主周歲那日,劉瓊帶她去太廟拜祭,帶她聽着萬民祝賀,将她的名字刻在玉碟上,寫在嫡長的位子上。
昭陽無齒的笑着,初生兒稚嫩的臉上毫無憂愁,劉瓊點了點她臉上的嬰兒肥,她的手揮着,似有不滿。
晚上抓周的時候,劉瓊看着一桌的吉利物什,拿出了傳國玉玺與虎符,擱在桌上,桌上的嬰兒無知無覺,台下祝賀的百官變了臉色。
昭陽看了眼新上來的東西,那個黑色的虎符引起了她的注意,便越過玉玺,握住了虎符,眼睛東轉西看,又撿起來一支筆,便抓滿了兩隻小手。
劉瓊笑着将她抱起,搖了搖她身子,你倒是會選,小小年紀,就知道虎符是個好東西。
抓周禮過後,劉瓊放上的玉玺還是讓人議論紛紛。
荀彧想起謝衣如今的權勢,對着郭嘉歎了口氣,“你倒是沉得住氣。”
郭嘉一臉莫名,其實他這兩年對謝衣還挺改觀的,“我原以為潞親王是個小人,但他似乎把嘉忘了,忘性這麼大的,估計也很難是個心思深重的,文若憂什麼?”
荀彧是大族子弟,他憂的是士族的将來,他原以為劉瓊會選妃立後,這年頭能入眼的,哪個不是精養出來的世家子?畢竟感情這種事,講究眼緣,眼緣來自于顔值氣度,這些需要富貴堆出來。
謝衣是個另類,萬萬沒想到,又出來一個宋恪。
宮内宮外,陛下對世家的排斥幾乎攤在明面上,這場博弈,如今似乎還略勝一籌,但學生們讀着書,寒士一來,不得聖心的世家子弟,真的在朝上立得住嗎?
洛陽繁花堆錦,法正幹脆擺爛,真的夠了,愛咋咋地,諸葛孔明不怕累死自己幹吧,他是懶得争了,不如去找上皇喝酒,天天跟他吵着政令律條實在太累。
人怎麼能這麼固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