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順着殿檐滴在青石闆上,濺起細碎的水花。侍衛為沮授打傘,他走出宮門時,懷中那方大理寺卿的青玉印绶硌得心口生疼。
“大人,要回府嗎?”車夫低聲問。
“回罷。”
此時已經很晚,大雨的夜晚街上并無行人,他掀開馬車窗簾,見朱雀大街的紅燈籠在雨霧中似乎暈成團團血光,很是不吉。車輪碾過積水,馬車颠簸了下,他放下車簾,忽然想起在兖州治理疏通黃河時,曾在決堤處見過被連根拔起的大樹——根須上纏着層層淤泥,卻仍倔強地抽出新芽。
年輕的皇帝總喜歡折騰,昔日武皇帝不也是如此嗎?食君之祿,分君之憂,既然上頭要辦,他也是寒士出身,如今地位,若還是被大族牽着鼻子走,就太可笑了。
朝會時,沮授重新站朝堂之上,為大理寺卿,他上的第一道奏折,就令朝野嘩然,而陛下點頭應允,人販子猖獗,也是買者縱容之禍,交與大理寺查辦。
這事辦了一個月,有前面沁水縣的連根拔起,劉瓊在士族豪強心裡俨然成了魔頭,他們不敢以身試法,事情出奇的順利。
七月的時候,酷烈太陽曬了幾天的洛陽開始下雨,雨絲攀上大理寺的飛檐,在青銅獬豸像的獨角凝成水珠,沮授的皂靴踩過青磚上蜿蜒的水漬。
門外突然傳來急促腳步聲,年輕錄事官抱着染血的包袱撲跪在地,“大人,西市,西市護城河漂來三具啞奴屍首——”
一聲瓷器碎響,皂鞭碾着滿地碎瓷,“這事剛起了頭,他們就敢殺人,真是膽大包天,欺朝庭好說話嗎?”
錄事官覺得長官說話真黑,講點道理,朝庭什麼時候好說話過,一路以來腥風血雨不斷,世族們都快吓死了好嗎?
“報——!”又有差役撞開雨幕沖進來,“城南永甯坊走水,七家成衣鋪連着燒了!”
沮授抓過佩劍疾步而出,這可是洛陽,無法無天,真是無法無天!
劉瓊收到錦衣衛消息時,拿起朱筆的手微微一頓,墨迹在奏折上暈開一團。她擡眸看向殿外,雨絲如簾,将宮燈的光暈染得朦胧而冷清,院中的牡丹花在細雨裡搖曳,花瓣上的水珠滾落。
“陛下,沮寺卿已經連夜帶人趕往永甯坊。”牽弘低聲禀報。
劉瓊手中的密奏已被她捏得皺褶不堪,她心裡藏着火,越燒越旺,怒極反笑,心底反而平靜了下來。
“傳朕旨意,”她緩緩開口,聲音冷冽如冰,“命錦衣衛即刻封鎖永甯坊,凡有異動者,格殺勿論,若有可疑之人出入,立即拿下。”
指揮使牽弘領命而去,殿内重新陷入寂靜。劉瓊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雨幕中隐約可見的宮牆,眸中閃過一絲寒意。
“陛下,夜深了,該歇息了。”雲起輕聲提醒。
“朕睡得着嗎?”
劉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可是洛陽,天子腳下,這些人是在挑釁朕嗎?”
與此同時,永甯坊的火勢已被撲滅,沮授打傘站在廢墟前。
“大人,下着雨,火勢是熱油起的,所以先前撲不滅。”錄事官低聲禀報,“附近的百姓說,起火前曾看到幾個黑衣人從鋪子裡跑出來。”
“可有傷亡?”
“火是晚上放的,裡頭隻有守店的人,發現兩具焦屍,沒别的了。”
沮授眯起眼睛,他打着傘站在原地,雨被風吹斜,任由雨水打濕衣袍。他的目光穿過雨幕,看着這些焦黑一片的地,謝恕打着傘沖上前。
“沮大人,回馬車換身衣服吧,有什麼事明日再說,這裡交由我們,風雨磨人,免得身體入了寒氣啊。”
風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宋恪來禦書房尋她,最近大族為了不惹禍上身,遣散了家奴,将啞奴們都趕了出去,官府就接手安頓他們,為他們尋戶籍地,或者尋工作,救助工作量很是巨大,謝衣的報紙前面寫時事,後面全是尋親的。
宋恪看她情緒不佳,他倒是覺得這代表事情很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