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成谶實在過于詭異,姜渙也是害怕的,但總歸不及藍煙,藍煙的害怕裡還夾雜着愧疚。即便事情撲朔迷離,誰也不知為何就發展到了如此境地,藍煙就是執拗地認為,話畢竟是從她嘴裡說出的,和她脫不了幹系。
于是一直沒敢合眼,更加不敢出門。
她說:“姜渙,我害怕會在夢裡看到那些人,也怕在醒着時看到任何人。”
姜渙便道:“那我們就不出去了,也不睡——我給你講講我從前的事,還有我從小聽來的各種……奇聞,好不好?很有趣的。”姜渙本想說“故事”,但現在得避一避這個詞了。
藍煙果然被吸引了一些注意力,“鲛人也會像人類聚集在村口大樹底下一樣,把什麼事都拿來講一講嗎?”
姜渙笑着道:“當然,上了年紀的,多半都喜歡幹這事,有時還要攀比誰說的更值得一聽,不過我們可不是在大樹底下,通常是礁石邊上,我還挺愛去湊這種熱鬧的,哪怕我壓根不認識人家。”
沒想到,還能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姜渙總是一邊說,一邊觀察着藍煙的反應,若是顯而易見對哪個話題感興趣,她便在原來的基礎上添油加醋,說得更加生動有趣些。
但也不能光說故事,她哪兒能不間斷地輸出那麼多故事,再見多識廣,再能編,也實在無能為力,于是後來開始領着藍煙在家裡做些其它事,奪走她的注意力,比如教她遊泳,比如做些糕點。
兩天下來,簡直過得豐富極了。
以及,嘴上說不睡,其實還是睡了的,在困極了的時候,在她們睡了之後——這種情況下,她們的睡眠質量極其好,無夢無擾。
隻是日夜不分,作息完全亂了。
但眼見着藍煙狀态轉好,姜渙便寬了幾分心。
……
“今天不說點什麼嗎?”難得她們在正經該睡覺的時間躺在了床上,藍煙突然這麼問道。
這就要養成習慣了嗎?
姜渙很無奈,想了想,還有件有趣的,便起了個話頭,“你們人類中有精于相術的,比如說袁天罡。”
藍煙驚道:“你居然還知道袁天罡?”
姜渙得意道:“我可是在上岸前就聽過了這個名字——你們有史書,我們自然也是有鲛人史的,唐朝麼,那時候鲛人還是會偶爾上岸溜達溜達的,袁天罡因相術名聲大噪,他的事迹自然也就被鲛人帶回到了礁石邊上,也許是因為反響太好,成為了一時的焦點話題,就被記錄到了鲛人史中吧。”
姜渙湊熱鬧聽過的一次“礁石轶事會”,便是以袁天罡的相術作為引子開展的,某位鲛人秀出的是珊瑚預言的傳聞,據那位鲛人言,人類有袁天罡,鲛人中也有能預知未來的。
姜渙忽地頓住,她意識到自己挑錯了故事。
“所以珊瑚是鲛人,她也預言過什麼嗎?”藍煙沒有察覺異樣,好奇問道。
姜渙:“……是,她的名字翻譯過來,準确來說是‘徜徉珊瑚之間’,但就叫她珊瑚吧,珊瑚生活在大概一千年前,那時她就預言,未來我們的家會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污染,不再适合我們生存。”
躲了兩天,還是回到了現實。
姜渙見藍煙愣了愣,好在隻是愣了愣,她想幫藍煙趕跑的那些情緒沒有卷土重來。
“那,她有做些什麼來應對千年後的這種局面嗎?”藍煙忽然問道。
姜渙被問住,在她看來,這隻是個不知真假的傳聞,從主人公到故事本身,其中每一環她都從未相信過,隻是聽個樂罷了,誰知道是不是那位鲛人在轶事會上信口胡謅的?她搜腸刮肚地回憶着,最後确認:
“我聽到的,就這麼多了,再沒有後續了,而且,它不一定是真實的,藍煙,你是想到什麼了嗎?”
藍煙皺着眉沉吟片刻道:“我之前猜的那個‘世界代碼篡改’,假設我猜的是對的,真的有誰做了這樣的事,那他的目的不就是讓鲛人可以在海洋被污染時找到新的栖息地嗎?有沒有可能,做了這件事的,就是那位叫珊瑚的鲛人?”
“還有,如果影響世界運行的‘代碼’真的存在……那些人的死,像不像是被‘修改了代碼’,置入了一模一樣的死亡程序。”
***
酒店電梯需要房卡才能使用,襲明告訴魚歌,她會下來接她,魚歌那時說:“那你等我到了再下來。”但她都還沒到,坐在出租車内還隔着一小段距離就看到了襲明,她旁邊還站了個男人。
魚歌見那身形不像是蔣風,襲明也根本不看他,反而盯着她這輛緩緩靠近的車。
她在等她。
魚歌等不及了,車一停穩,就急急下車沖了過去,隐約聽見身後傳來司機的罵罵咧咧,因她關車門動作大了些。襲明朝她走了兩步來迎她,魚歌便順勢撲上去一把抱住了她,她想,襲明的身子好單薄。
襲明踉跄了下,差點沒站穩,笑着道:“怎麼這樣冒失?”
那個男人大概是來搭讪的,此時識趣地走開了,要不是戴了墨鏡,魚歌都想瞪他一眼。
他走後,魚歌問襲明:“等很久了嗎?不是說好了,等我到了再下來嗎?”
襲明卻道:“我哪有答應你。”
回到房間,襲明直接上手替魚歌摘下僞裝,帽子、墨鏡、口罩,都摘下來後,她隻是看着魚歌,并不作聲,也不許魚歌開口——她把右手食指抵在了魚歌唇上。
好一會兒才拿開,輕聲問道:“為什麼說要來找我?”
魚歌唔了一聲回答:“我本來就喜歡黏着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