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林楚楚,她在丞相府中坐立不安,很是擔心薛懷峥,終于等到深夜,她才換了身簡便的衣裳來了忠勇侯府,一來就看見薛懷峥在靈前跪得筆直,想來應該是白日設了靈堂後就一直跪在這裡,一刻沒有休息。
林楚楚一邊燒紙錢一邊回道:“薛大将軍是晟朝的大英雄,受萬人敬仰,我來祭奠下他,不行嗎?”
薛懷峥沒有作答,隻是低垂着頭看着盆中燃燒着的紙錢。
林楚楚知道薛懷峥此時心裡肯定不好受,也沒準備繼續跟他擡杠,她用手肘碰了碰他的手臂,待薛懷峥看過來時,她悄悄從袖中拿出幾塊用手帕包好的桂花酥,推到他的面前。
薛懷峥看着眼前精緻的糕點,嘴角微勾,又很垂了下來,将桂花酥推到林楚楚跟前,“我不餓,你吃吧。”
林楚楚瞪大雙眼盯着薛懷峥,“我剛剛問過下人,你都一天沒吃東西了,怎會不餓?”
她又将桂花酥推到薛懷峥面前,雙手插腰,眼神故作兇狠,“必須吃!”
薛懷峥看了林楚楚許久,還是拿過一塊桂花酥放進嘴裡,他本不愛吃甜食,可這桂花酥做的甜而不膩,他不知不覺便吃完了一塊。
薛懷峥說自己飽了,剩下幾塊怎麼也不肯再吃,林楚楚知道他現在什麼也吃不下,也不再勉強他,将桂花酥收了起來,然後便陪着薛懷峥一起跪在薛清揚的靈前。
薛懷峥不忍心,對楚楚說,“地上涼,你起來吧,不用陪我跪着……”他又看看天,外面漆黑一片,“天色已晚,我讓你送你回去?”
林楚楚瞪了薛懷峥一眼,眼中泛紅,“薛懷峥,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跟我當朋友?”
薛懷峥驚訝,“怎麼會?”
他隻是不想跟她再當普通朋友,隻是這話不太适合在這個時候說。
林楚楚:“‘誰要跟你做朋友?’這話不是你親口跟我說的嗎?”
薛懷峥如今真是百口莫辯。
“我不是那個意思……”
林楚楚繼續追問,“那你是什麼意思?”
薛懷峥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急的臉色發紅,最後他自暴自棄地說:“算了,你就當我那日是抽風吧,胡言亂語,你别當真……”
林楚楚鼻腔裡輕哼一聲,薛懷峥知道這事算是過去了。
可他又想起那日在樹上聽到林楚楚和靜秋的談話,語氣低落的問:“那你呢?你之前說過'跟我隻能走到這裡了',這話是真的嗎?”
薛懷峥擡起頭,看着林楚楚的臉,“林楚楚,你看着我的眼睛,認真的跟我說,你說的這話是認真的嗎?你是真的想跟我劃清界限、再不來往了嗎?”
薛懷峥極為認真盯着林楚楚想要一個答案,林楚楚心中有些慌亂,她避開薛懷峥強烈的視線,摸了摸鼻梁,“我那,不過也隻是一時的氣話……”
“誰讓你先跟我說不想跟我做朋友的……”林楚楚小聲嘟囔道。
困擾在薛懷峥心中多日的陰雲總算散了些去,林楚楚卻敏銳的察覺到不對勁,她眼神微眯,“你怎麼知道我跟靜秋說過這話?”林楚楚眼睛瞪的溜圓,“好哇你!薛懷峥!你居然偷聽我們講話?!”
薛懷峥連忙舉起左手發誓,“我可沒偷聽,那日我本來是想跟你解釋的,誰知道正巧撞見你們在聊天……”
“……”
林楚楚無言以對。
時隔這麼些天,兩人的關系總算緩和了些,雖然他倆都知道他們之間鬧别扭的關鍵在裴修遠,但此時此刻,兩人誰也沒提起。
薛懷峥看着薛清揚的靈柩,輕聲說道:“從小我就知道,我爹是晟朝的大将軍,我一直以他為榮,想像他一樣當一個人人景仰的将軍。可不知為何,我爹和我娘知道後,總是以各種理由反對,我娘說不想家裡兩個男人都上戰場,我爹總是聽我娘的話。我不服氣,在長安城中打架鬥毆來反抗,但不管出了何事我爹我娘總能站在我身後替我擺平。我有種感覺,他們甯願我一輩子當個纨绔子弟,也好過從軍上戰場。那個時候我不理解,為什麼我爹可以,我就不行,他們想讓我做什麼,我偏不,所以幾年前,我提上包袱偷偷去了涼州從軍……”
薛懷峥嘲諷一笑,好像在嘲諷當年天真的自己,“我以為他們都不知道,可今日懷化将軍跟我說,其實我爹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去了涼州,我在涼州的所有事,我爹都知道……”
即使薛清揚再不認同,可還是尊重了他的意願,任他在涼州軍中打拼。
“在我心裡,我一直覺得我爹無所不能,他可是晟朝的大将軍啊!他怎麼會死呢?直到今日我看見他安靜的躺在棺椁裡,頭上已經有了一絲銀發,我才恍悟,我爹他已經不再年輕了……”
想起四年前薛清揚離開的時候,他還跟薛清揚争執一番,薛懷峥眼中泛起了一絲水光,“如果四年前我爹出征時我就知道那是我和他的最後一面,我一定跟他好好道别……”
薛懷峥擡起頭,不讓眼淚落下。
身旁的人探起身,雙手環住他的脖頸,将頭靠在他的肩上,“薛懷峥,别難過,你爹在天之靈,也不想看見你這副模樣,更何況你還有你娘,還有我,我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少女身上的馨香傳入薛懷峥的鼻腔,他身子一僵。
她說的是真的嗎?
還是隻是在安慰他?
她真的會一直陪在他的身邊嗎?
沒等薛懷峥反應過來,林楚楚便收回了手,好像一切都沒發生。
“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晚我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