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星對飛艇進行了限速,他們的速度不比一架星内飛機快多少。路隐有意無意地讓自己隐沒在了光影之間,坐在陰影邊沿,被掩藏得恰到好處。
“你确定那是聞哥嗎?”科斯莫小心翼翼地湊過去,“如果聞哥活着,怎麼可能一直不來見你?”
“那是聞九逵。”路隐斬釘截鐵,擲地有聲,“他就算是變成隕石碎片,我也能認出他來。”
科斯莫噤了聲。
他幾乎算是和路隐一起長大,路隐和聞九逵認識的時候,他還在上中學。
六十年前的路隐總是像今日這樣高紮長發,但是他的背影再不像當年,走上了至高位的他無法回到原地。
充其量隻是一點對于年少時光的懷念而已。
科斯莫甚至不敢問,如果那個人真的是聞九逵,他們怎麼辦呢?
路隐自己知道答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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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星溫控系統下的天空萬裡晴朗,透徹得沒有一絲陰翳。晴空下是平曠的公墓,灰白的石碑連成一片,像一條閃着光流去遠方的河,魂靈也如流遠去。
飛艇停在公墓外。路隐走出船艙,在無數墓碑中輕車熟路地找到那一塊。墓碑上沒有姓名,墓碑下也沒有骨灰。
他兩手空空,往年總有的一束白玫瑰也失約了,隻一個人站定在墓碑前。他比大理石更蒼白。
“如果你還活着,”路隐幽幽藍着的眼睛凝視着十字架墓碑,“就最好永遠别出現在我面前。”
然而一塊石碑不會回應他,隻有五月暮春的晴風拂過公墓的淺草,仿佛彌補他從未有過的搖曳之态。
他不再駐足,遠離了這片永春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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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留在公墓外的飛艇走遠,沒有人注意到被嵌在大理石中的微型攝像頭。
十分鐘後,聞九逵出現在公墓,回收了共計三十六個攝像頭,把影響在随身的播放器裡導出。
畫面裡的路隐比當初戰艦上猝見時更清晰,叫聞九逵更能看清他的憔悴。攝像頭收音不是很好,聲音是模糊的,但聞九逵能聽明白。
他把那短短一句話聽了一遍又一遍,惆怅又甜蜜地想:那還能怎麼辦呢?
我找到你了,你就再不能叫我不去見你。
他處理掉所有痕迹,看了一眼遠方。
回到主星的聞九逵居無定所,他那點微薄的存款應該被路隐封起來了,但是他的家門應該還是能進的,加上身上還有錢,在不考慮生活質量的前提下還是有生存空間的。
聯盟科研所的冉起新星,家裡卻沒多少科技含量,連大門都是被淘汰了幾百年的老式機械鎖。
聞九逵溜進自己家,感動地發現自己并不需要大掃除,家裡算是幹淨。擺設還是六十年前的樣子,分毫未變。茶幾上的煙灰缸裡還有煙灰,大概也是路上将的手筆。
在外宇宙六十年,聞九逵早沒了當年的少爺毛病。這會兒他猛紮到自己的沙發上,從抽屜裡找出自己備用的異次元眼鏡戴上。
異次元眼鏡是連接互聯網的設備,外宇宙沒有互聯網可言,聞九逵時常慶幸自己沒有網瘾。
整個網絡上能找到的路隐的照片就那麼寥寥幾張,聞九逵全存了下來,直接發送到打印機。路上将的新聞好壞摻半,戰功和花邊新聞對半開。
他沒怎麼在意,接着往下看——
《忒修斯中将稱白羊區的紫菀花田是為路隐上将而種,是否代表追求?路上将是否會迎來第二春?》
時間是三十分鐘前。
好極了,忒修斯這臭小子。
聞九逵早就知道他,原來隻當是路隐關系一般的一個學弟,根本沒當回事。
現在倒好,這家夥開始明目張膽鬧事……雖然聞九逵清楚路隐對這人沒興趣,但他仍然不可抑制地自虐一般把評論區條條翻過。
他默念道:我在他們眼裡是個死人了。所以我不應該阻止他走向别人。
但是不妨礙看“别人”不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