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來讨論一下你熬夜的事吧?”
逃跑無果,面對表情嚴肅的巡林官,我思考着該不該說實話,他應該是看出來我的糾結和為難,語氣放緩,毫不掩飾自己的關心。
“雖然我主修的是植物學,但對醫學也有些研究。”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處,如果你不願意說,那就直接拒絕我,如果你願意與我分享,那麼希望你不要用假話來搪塞我。”
他真摯的樣子很難不讓人放下警戒,我雙手緊緊抱住懷裡的書,傾訴欲一股腦兒的湧上來。
我很少遇到這樣毫不掩飾的散發自己善意的人。
而且,提納裡可以與賽諾成為朋友,是可以信任的人。
看到我有松動的樣子,他再一次笑起來,卻沒有在勸說我,好像在靜靜的等着我思考。
氣氛僵持了片刻,我猶豫着簡單概括自己不願意睡覺的事。
—
“你說噩夢…?”
“沒錯,”我點點頭,書本被我暫時放在了提納裡書桌的一角,他把椅子讓給我,自己坐在床上,“從小時候,隻要一睡覺我就會做噩夢,所以就養成了熬夜的習慣,熬到一定程度身體自然會昏迷,那樣不會做夢。”
“你現在還能活蹦亂跳的真是個奇迹。”
他一副「你真是有夠亂來」的樣子。
“這就是所謂的,神明給我關上門,順手開了扇窗戶?”我思維發散到學生時期看到的奇怪書籍上,突然感覺腦袋被什麼拍了一下,哎呦一聲。
“别胡思亂想…抱歉,沒忍住,”提納裡将手裡拿着的書,自然地放回桌子,“你以前沒有找到噩夢的源頭嗎,再怎麼說,一定會做噩夢這種事也太過不符常理,據我所知,須彌人已經很少做夢,就拿我做例子,我已經很久沒做過夢了。”
他用的力氣很小,打下來并不疼,隻有讓人把注意力集中在當下的作用,我大緻回憶了遍過去,得到理所當然的結果。
“沒有,整個須彌,甚至楓丹的醫學組織我都去過,沒有找到任何異常,甚至身體素質在平均水平以上,根本不像長期熬夜的樣子。”
聽完我的回答,提納裡一直是捏着下巴的沉思狀,眼神有些晦暗。
“如果身體層面檢查不出來任何問題,或許該從精神上尋找答案,甚至是某些不可言說的力量。”
我安靜的等他整理思緒,眼睛瞟到他時不時抖動一下的耳朵,我數着它跳動的頻率,注意力突然渙散了。
“這樣吧,今天晚上你先…你在聽嗎?”
“喂…回神了!”
眼前突然出現橙色和黑色交織的色塊,像是某種動物的肉墊,我感覺頭開始疼痛。
“啊…抱歉,我走神了,可能正好快到臨界狀态了。”
提納裡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很兇,卻像是隔着一層水膜,不甚清晰:“你…化城郭之前…幾天沒…啊!”
我動動渾渾噩噩的腦袋,思考着這個問題的意思和答案。
“三天…不對,四天吧?”
一陣耳鳴,我整個人突然變得格外清醒,我知道這是昏迷前的「回光返照」,迅速起身,課本都沒管就往外沖。
“抱歉,有什麼事麻煩等我醒來再說!”
這個過程發生的太過迅速,我争分奪秒向床上奔去,沒看到提納裡的表情,隻聽到他飽含詫異的聲音被我落在身後。
“啊?”
—
醒來的時候是白天,房門虛掩着,不算強烈的陽光從窗戶灑進房間,外面有人員往來的腳步聲和交談聲,我掙紮着起身,頭還有點疼,索性坐在原地,房間裡飄着淡淡的香氣,桌子上熟悉的球狀物靠在一摞書旁邊,飄散出朦胧的煙霧。
那是提納裡給我的熏香。
我想起回來睡覺前還在與他談話,談的就是關于噩夢的事,據說他對于醫學也頗有研究,我不禁帶着些期待。
夢的内容我想不起來,但恐懼的情緒沒有随着記憶失去,如果可以擺脫這種情況,我是不是也可以做出美夢?
輕快的腳步聲打斷思緒,在靠近房間時又變輕,柯萊懷裡抱着東西走進門,看到坐着的我動作有一瞬間的停頓,然後加快速度将東西放好,湊到我面前。
“塞拉小姐你醒了!你睡了一天一夜,是不是餓了?我去找阿什帕奇給你熬點湯,師父說,剛醒來要吃點清淡好消化的。”
我還來不急阻止,她已經以沖刺的速度跑出去,我從半開的門看到對面的提納裡正好從室内走出,向這邊張望,然後離開。
不多時,門被完全打開,提納裡小聲的嘟囔一句什麼,走到書桌前,看着我。
“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先吃點什麼?”
“還好,沒什麼問題。”
聽到我的回答,他确認沒什麼問題,從柯萊剛抱過來的那些東西裡翻出來一本筆記,右手轉了下筆,一本正經的坐到我對面。
“那麼,我想對你目前的狀态做一下記錄,可以嗎?”
“可以,我盡量描述。”
很像小時候去看醫生,我不自覺的坐直身體,他看出我的不自然,先放慢了說話的速度安撫我。
“不用緊張,先簡單的概括一下吧?”
我的頭已經不痛了,稍為組織語言後回答他:“有點像…宿醉,醒來之後頭痛,沒有時間觀念,感知是混沌的,身體不受控制的發抖,但大概十秒以後就會好轉。”
“好,肚子餓嗎?”
我對這個問題感到疑惑,但還是老實開口:“不餓,也不渴。”
提納裡隐隐皺眉,記錄下什麼之後再次詢問:“身體感覺怎麼樣?四肢乏力嗎?
“沒有,一切正常。”
……
問答持續沒多久,小巧的本子翻了兩頁,他的表情看起來不太好。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這次的感覺和以前一樣嗎?”
我沉吟一會,慢慢點頭。
“一模一樣。”
“這麼說,以前的無數次,全部都是一樣的,包括清醒所需要的時間?”
“對。”
“你這個情況簡直就是太過疲勞造成的昏迷,但又不像正常患者一樣擁有衆多後遺症,”提納裡蹙眉,用筆戳着下巴,一小塊軟肉陷下去,“這樣吧,你休整一下,找個方便的時間到我那裡,我給你做個簡單的體檢,怎麼樣?”
“好。”
當我以為問答結束了時,提納裡欲言又止,好奇心作祟使得我直接詢問:“還有什麼問題嗎?”
他見我直接問出來,猶疑一下,慢吞吞的開口:“賽諾他…知道嗎?”
我沉默了,我沒想到提納裡能周全到這一步。
“不,我沒有告訴他。”
我感受不到自己的表情,隻能聽到自己語氣很平淡,空氣似乎随着我這句話凝固了。
提納裡還是欲言又止的樣子,但這次他開口以後說語速加快了:“你覺得,以賽諾的能力,他會沒有發現嗎。”
見我沒有反應,他歎氣,一副煩惱的樣子,話語中也帶着淡淡的無奈。
“你隻說你沒有告訴他,是不是代表着你也覺得自己沒有瞞住他?我不會幹涉你的選擇,但我還是覺得你能好好想一想這件事…抱歉,我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