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斓沉吟片刻,總覺得此事蹊跷,不像是藥本身的問題。
這時,順興從裡屋搬出所有用來煎藥的十個瓦罐,擺了一地。他蹲下身子,拿起一個瓦罐,裡外仔細打量,還用手輕輕敲了敲,發出清脆的聲響。口中道:“這瓦罐每次用完,我皆清洗幹淨,應該不是瓦罐的緣故。”
正當屋内衆人各懷心事之時,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急促而低沉的敲門聲,“衛大夫!劉大夫!你們在裡面嗎?”
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宛如平地驚雷,讓衛斓和明義心中一沉,不祥的預感瞬間彌漫開來。二人對視一眼,眼神中滿是凝重。
衛斓朝順興使了個眼色。順興心領神會,立刻行動起來,将桌上的藥壺收好封存妥當,以免有人尋來毀了這關鍵的證據。
三七也連忙快步走到門前,将門打開。隻見陳福氣一臉慌張地站在門外,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他一進門,也顧不得寒暄,快步走到明義身邊,在他耳邊急切地低聲道:“劉大夫,我怕是有瘟疫啊!”
這“瘟疫”二字,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在屋内炸開,明義隻覺心跳瞬間加速,頭腦瞬間變得昏沉沉的,他皺起眉頭,聲音中帶着一絲顫抖:“你說什麼?”
陳福氣忙不疊地解釋道:“先前那群在藥鋪門口鬧事的以為是藥有問題。可我剛剛又接診了好幾個腹瀉患者,症狀與他們如出一轍,可那些人壓根就沒在我鋪抓過藥。”
“我怕是瘟疫啊!我還沒敢聲張,隻是讓那幾個患者暫且在房裡隔離起來,自己趕緊過來尋你們商議,這可該如何是好?”
他滿面愁容,眼神中滿是焦慮與無助,顯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吓得不輕,既擔心自己也已中招,更憂心這瘟疫若蔓延開來,不知會有多少無辜百姓遭殃。
衛斓見狀,心中雖也緊張,但多年行醫的經驗讓她迅速冷靜下來。她思索片刻,春暖花開時節,既無自然災害,也無氣候突變,怎會突然出現群體腹瀉?
依她的經驗,當先考慮食源性腹瀉,而非陳福氣口中那駭人的瘟疫。她道:“陳大夫,先别急,你說清楚。”
陳福氣聽聞,忙點頭,開始講述他接診的幾位幾乎同時因腹瀉來看病的病人。據陳福氣所言,這些病人皆是大便呈黃色稀水樣,一日排便三四次,解便後腹痛有所緩解,但患者們仍能正常進食與安睡,整體看上去情況尚可。
他從醫多年,按醫學理論推斷,此症狀多與飲食不潔或脾胃虛弱有關,似與瘟疫之症相去甚遠。可如今這般多人接連腹瀉,又讓他不得不往那最壞的可能去想,心中焦慮難安,隻盼着衛斓和明義能給出個确切的法子,以解這燃眉之急。
明義沉聲說道:“還不能妄下結論,陳大夫,煩請你跑一趟府醫學,将此事向張大人彙報,我去瞧瞧病人情況。”
陳福氣連聲應允,話音未落,人已如離弦之箭般沖出門外,眨眼間便消失在視線盡頭。
“我去看看病人。”衛斓話音剛落,明義便迅速擋在她身前。衛斓沒料到他會突然攔住自己,一頭撞上他的後背,她揉了揉額頭,抱怨道:“走路怎麼突然停下,吓我一跳。”
明義道:“順興,你跟我去瞧瞧,小斓你就别去了,若真是瘟疫,怎麼辦?”
衛斓反駁道:“即便往最壞處想,是瘟疫,那也多是糞口傳播,沒那麼容易染上,隻要把患者的糞便處理妥當,再注意飲食衛生,便無大礙。”
聽到衛斓這番糞口傳播論,明義頗感震驚。他知曉吳有性在《瘟疫論》裡提及,世間有種“異氣”,亦稱“厲氣”“疫氣”,此氣年年皆有,其盛衰與地域、時節息息相關,人若沾染,不分老幼皆會生病。
可像衛斓這般清晰直白剖析瘟疫緣由的,他尚是頭回遇見。驚愕之餘,他忍不住追問:“此話怎解?”
衛斓此時無暇與他細說,簡明扼要道:“你所言瘟疫乃傳染病一種,傳染病種類繁多,我初步推測此次應是胃腸道傳染病。胃腸道起于口入食物,終于排便,若糞便處置不當,與水混雜後又入口,便形成傳播鍊。”
說罷,衛斓淺淺一笑,“我敢去,是因我心裡有底。”
明義見她如此鎮定,便不再阻攔,心中雖還憂慮,但也清楚衛斓定有她的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