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夫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枯瘦的手指死死摳住椅子扶手,青筋都暴起來了。劉明義趕緊給他拍背,心中隐隐不安。
“那年我十四歲,”林大夫緩過氣來,繼續說道,“在思過崖下第一次見到那人——”
“轟隆!”一聲巨響。
小林子吓得差點把柴刀甩出去,他蹲在灌木叢後面,聽着碎石嘩啦啦滾落的聲音,心裡直打鼓。前幾天獵戶還說這山裡有野豬,他本以為隻是吓唬人,沒想到今天真碰上了?
“這野豬動靜也太大了。”小林子嘟囔着,攥緊柴刀,小心翼翼地撥開荊棘。碎石灘上,一個黑衣男人四肢扭曲地趴在那兒,活像一隻被踩爛的蜘蛛。
“老天爺!”小林子腿肚子直哆嗦。這懸崖少說也有十丈高,這人居然還能動?他壯着膽子湊近,突然對上一雙發亮的眼睛。
“小兄弟……”黑衣人喉嚨裡發出砂紙摩擦般的聲響,聲音沙啞得瘆人,“勞駕把我翻個面。”
小林子吓得尖叫着蹦出三步遠,柴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黑衣人見他吓成這樣,居然還扯了扯嘴角:“小兄弟,别怕,我手腳不能動,你幫我翻個身就行。”
林子雖然年紀小,但心善,二話不說就背起他,一步步挪回了自己的茅草屋。
“狗尾草三斤曬幹,夏枯草隻要根部,混着新鮮榨的蒲公英汁…”黑衣人癱在草席上費力口述藥方,聲音像是從嗓子眼兒裡擠出來的,“用新瓦片焙成焦炭,磨粉兌酒。”
小林子抓着剛采的雜草:“這些不是喂豬的野草嗎?”
黑衣人突然劇烈咳嗽,蒙面布上滲出血迹,他聲音更弱了:“按我說的做。”
小林子半信半疑,但看着黑衣人那副虛弱的樣子,也隻能照做。他每天天不亮就上山采藥,回來要幫黑衣人擦身體、喂飯。
可接下來的事情,讓小林子徹底服了。沒過幾天,黑衣人的傷勢居然有了好轉。那條斷了的胳膊,摸上去好像慢慢接上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就是一百天。這天清晨,黑衣人突然從草席上坐起,吓得小林子打翻了粥碗。隻見黑衣人走到院子裡,腳尖輕輕一點,竟然直接躍上了丈許高的棗樹。
“這、這……”小林子手裡的木勺咣當一聲掉在地上,目瞪口呆。
黑衣人翻身落地,撲通跪在少年跟前:“恩公,這個接骨續脈的方子送給你,保管你後半輩子吃穿不愁。”他從懷裡摸出張泛黃的紙,“記住,傷者要在十二個時辰内用藥才有效。”
小林子攥着藥方直咽口水:“這方子什麼名号?”
黑衣人淡淡回答:“左右不過一個治傷藥方,沒什麼特别的名号。”
“大哥,你摘下面罩讓我看看臉?好歹告訴我叫啥名字?”小林子不死心地追問。
黑衣人卻搖搖頭,語氣平靜:“面目不過一具皮囊,名字不過一個代号,沒什麼要緊的。相遇即是緣分,後會有期!”說完轉身就走,幾個起落就鑽進樹林不見了,留下小林子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他離去的方向。
從那以後,林子再也沒見過黑衣男。小林子按照藥方配藥,先試着給摔斷腿的野狗治傷,發現骨頭真的長好了。三個月後,縣太爺的公子騎馬摔斷腿,他壯着膽子去試,結果五天就能下地走路。
鄉親們圍着藥方啧啧稱奇:“這方子神了!得有個響亮的名稱。”小林子撓着後腦勺:“那天是二月初八,就叫二八方吧。”說着在藥包上歪歪扭扭寫下“二八”兩個字。
從此,“二八方”在十裡八鄉傳開了,林子也因此成了遠近聞名的醫生。幾十年過去,當年的小林子如今已是白發蒼蒼的林大夫。可不管時間過去多久,他始終記得那個神秘的黑衣人,還有那個改變了他一生的二月初八。
林大夫講完往事,枯黃的眼角滲出一滴渾濁的淚珠:“他說我是他的恩公,其實他才是我的恩公啊!這藥方讓我一世衣食無憂,可如今林家斷了香火,我終究成了罪人……”
“竹枕...夾層...”林大夫的聲音斷斷續續。話未說完,老人卻突然劇烈抽搐起來,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衛斓聞聲沖進房間,隻見林大夫梗着脖子,手指顫抖着指向思過崖,整張臉憋得青紫。
“搭把手!”衛斓迅速托住老人的脖子,盡量保持其呼吸暢通。劉明義趕忙用布裹住手指,試圖清理口腔裡的濃痰,可痰液卡在氣管深處,怎麼也摳不出來。兩人輪流拍打後背、按壓胸口,卻毫無效果。老人的氣息愈發微弱,原本攥着劉明義衣袖的手,也漸漸失去了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