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張三厭學,不如說他厭世。
上課就睡覺,不睡覺也要趴着,臉朝下,把自己埋進黑暗裡。
他坐在最後一排,是班上唯一一個沒有同桌的人。
老師不管他,也管不了他。
反正隻是安靜睡覺,不會影響到别的同學。
心情不爽的時候,他就翹課去找馮二、李四、王五玩,王五不一定有空,馮二和李四是随時有時間。
他一直強行壓下心裡的恐懼,不敢面對。
3班的趙六跟他從小學就開始當同班同學,關系不熟,眼熟。
中考完的那個夏天,他們班上發生了一件大事——鄭耀同學死了。
據說是初中畢業聚餐那晚喝了酒,晚上一個人回家,騎着自行車暈暈乎乎地掉進大河裡。
但也有人說,鄭耀是自殺的。
誰都知道,李四他們很喜歡欺負鄭耀,具體怎麼欺負的不知道,李四一般不在學校裡動手。
鄭耀家裡就剩個殘疾老爸,靠低保和擺攤賣小吃勉強過活,他不想給老爸添亂,不想他擔心,從來不跟老師告狀。
這孩子實誠到連自诩老實人的趙六都覺得自愧不如。
趙六碰巧看過李四張三他們怎麼對鄭耀。
讓他一個人做五份作業就算了,還要他每個月交錢,鄭耀哪有錢呢?于是隻能從少得可憐的飯錢裡擠一半出來,正發育的年紀瘦成皮包骨。
瘦成這樣也逃不過挨打。
鄭耀就這麼死了,趙六知道消息那天飯都吃不下。
肯定是意外吧,他想,鄭耀都苦撐這麼久,沒道理好不容易快上高中跟這些人渣分開時才尋死。
他也不敢觸張三那夥神經病的黴頭。
隻能每天在心裡畫小人詛咒他們惡有惡報,偷偷觀察地多了,便發現張三的不同。
張三初中那會兒嚣張跋扈地很,上高中卻變得沉默。
雖然還是逃課跟李四他們混在一塊兒,但整個人存在感都低了很多,笑的時候感覺也不開心。
他的座位就在張三前面。
因此張三做夢喊“鄭耀”名字的時候,聽得清清楚楚。
他自己大膽地總結出一個論斷,“張三對鄭耀心有愧疚,他覺得鄭耀的死跟他們有關。”
“謝謝你提供的信息,很有用”,陳黎表揚一番小同學,低頭時卻神色凝重。
鄭耀跟他們四個人牽扯很深,張三和王五竟然都沒寫到這個名字。
是故意不寫,還是真的忘了?
她傾向于前者。
一個長期近接觸,卻在兩年前死掉的人,沒理由會記不住。
何況鄭耀的名字也不複雜,并不難記。
“張三怎麼欺負你的?”陳黎柔和地問趙六。
“啊?他倒是沒有欺負過我……”,趙六一臉懵地說道,“我們做過好幾年的同班同學,爸媽都認識,所以對他了解地比别人多一點”。
陳黎笑容頓住,張三既然沒欺負過趙六,為什麼把他寫在名單上?
她點頭,“這樣啊,好的,你還有要說的嗎?”
“沒了,我隻曉得這麼多。”
“我想問下,你知道誰跟鄭耀最合得來嗎?”
“方元吧,她家跟鄭耀住一個小區。”
“哪個fang哪個yuan,是男孩還是女孩?”
“方向的方,元旦的元,是女生,好像現在在德秀女高讀書。”
德秀女高……其實也不奇怪,對本市女學生而言,這所學校是不錯的選擇。
還是得再問一問張三和王五。
一天下來,陳黎這邊見了20多個學生,有的人上午來,有的人下午來,來的最晚的一個傍晚天擦黑才到。
中午她和謝堯抽空回去看張三和王五,順便問了鄭耀的事。
看得出來,鄭耀的死對兩個人打擊不小,過去兩年,再聽到這個名字,他們還會臉色發白,嘴唇顫動。
特别是王五。
他清楚自己沒寫鄭耀,以為是張三撒謊,寫了還說沒寫,于是睜大眼睛看向張三,牙關咬緊的模樣瞧起來有點兇狠。
陳黎沉聲說道:“你們為什麼不寫鄭耀?難道不知道異靈是死去的人轉化而來的?這個異靈也許就是他!”
兩個人鋸嘴葫蘆似的,動作整齊劃一,都垂頭盯着白色地面瓷磚不吭聲。
謝堯視線冷冰冰地掃過兩人發頂,“裝啞巴有用嗎?長嘴幹嘛用的?是不是不想破案?晚一天找到異靈,你們就多一天的危險,不明白?”
對普通群衆,謝堯向來包容一些,但這個包容的對象絕對不包括兩個霸淩同學的人。
沒有揍他們兩頓都算他是個公正的執法幹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