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阿姐,你不要再回來了,我們一點兒也不想你,不用回來看我們的。”來弟直搖頭,生怕春意不相信她的話。
聽到妹妹這麼說,春意的眼淚越發洶湧了。她曾偷偷回去看望過幾次,卻也隻敢遠遠望着,看着幾個妹妹狼吞虎咽地吃下她送去的點心,她的心裡很不是滋味。
可她根本沒有别的辦法,錢銀送不得,衣飾用不到,隻能趁那兩人不在時偷偷往屋裡塞點吃的,好讓幾個妹妹過得不那麼苦。
蘇若錦斂眸,想了一下,說:“想來一時半會她們也回不去,不如先進樓吧。”
許念點點頭,于是幾人終于踏進了今日的目的地——書逸軒。
雖然還未開業,但内景已然裝飾得當,一踏進去,撲面而來的書卷氣息,畫墨寫意之風盡顯。
安維大師的《千裡追思圖》正挂在最顯眼處,吸引了小女娃們的目光。
畫中是一名白發老婦人站在茅草屋前,佝偻着身軀,目送前方已經走遠的遊子,潸然抹淚之景。
“阿姐,這幅畫是什麼意思?”稚氣的聲音傳入衆人耳中。
蘇若錦看了看那小女娃娃,溫柔地向她解釋:
“此畫是安維大師的絕世之作,繪的是一遊子不遠千裡上京趕考,而白發母親則在身後不舍遠送的場景。表達的是兒行千裡母擔憂,千裡追思系偉愛之情。”
幾個女娃娃聽完仍是一臉懵懂,似是根本無法理解其中含義,表情毫無波動。
“無事,我也不懂。”許念摸了摸盼弟小小的頭,滿不在意道。
“姐姐,你好漂亮。”
盼弟無神的眼睛突然變得閃亮亮的,直直地看向許念,送上一句真心的贊歎。
聽到稱贊的許念卻高興不起來,苦澀地笑了笑,眼裡溢出難過,說不出話。
“是不是隻要我長大了就可以離家千裡了?”
最小的想弟一直盯着那幅畫,聲音弱弱的問出這麼一句。
孩子太小了,她不知道這個世界原來對她是如此殘忍,一旦生在那種家庭,攤上了那種父母,便猶如在泥潭裡深陷,一動不動還可喘息,稍作掙紮就得被吸幹一身血肉,最後連骨渣子都得留在泥裡,化為養料。
“蘇姐姐,真的毫無辦法了嗎?”許念不忍再看,背過身去,輕聲詢問蘇若錦。
她從小就被父親和表兄捧在手心裡長大,金嬌玉貴,自然以為世間所有家庭的父母都會傾盡全力愛護自己的孩子,無論男女。
可眼前一個個血淋淋的例子卻告訴她事實并非如此,有的妖魔鬼怪隻是裝模作樣地披了張人皮,就趕着來這世間為人父母了,内裡還盡是些龌龊腌臜之物。
蘇若錦凝眉,面露難色。
“這,人口販賣官府是嚴令禁止的,況且她們還這麼小......”
就在衆人躊躇之際,護衛回來傳話:
“小姐,那婦人在公堂之上大吵大鬧的,一個激動似是要臨産了!那男子見狀便大罵将軍府恃強淩弱,要謀害他即将出世的寶貝兒子,正在煽動衆怒呢!”
許念一聽,瞬間厲色:
“帶路,我倒要去瞧瞧,他能厚顔無恥到什麼地步。”
“念兒,我陪你一起。”蘇若錦趕忙跟上。
許念點點頭。
幾人便匆匆趕到了府衙前,大老遠就聽到了那鬼哭狼嚎般的慘叫:
“殺人啦!将軍府恃強淩弱,縱女殺人啦!還有沒有天理,有沒有王法了啊!”
知府沈洲頭疼地看着那男人在大庭廣衆之下造謠生事,卻是根本拿他沒有辦法。
京都為官最怕的就是碰上這等悍民,不僅一點兒道理也不講,還要反過來咬你一口目無王法。
一旦動用武力強行制止,又會引來諸多不良人口誅筆伐。隻能一口氣憋在心裡,大聲施威道:
“放肆!大膽刁民,你沖撞将軍府貴人,随意攀附拉扯其府中丫鬟,本就犯下大罪,現在竟還在此口出狂言,攀誣将軍府名聲,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我不活啦!我的兒子要是被你們害死了,我就一頭撞死在這,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也不會放過那什麼狗屁将軍府!”
此話一出,群情激奮:
“啊呸!你算是個什麼東西!将軍府也是你能随意攀咬的!你還要不要臉啊!”
“将軍府一大一小兩位将軍立下赫赫戰功,護衛我等安居樂業十幾載,京都怎會有你這樣不知感恩的東西......”
接着雞蛋、白菜、各種東西就紛紛砸到了那無理取鬧的男子身上,弄得好生狼狽。
許念看到這一幕,深覺欣慰,爹爹和表兄為國為民,幾經生死,總算是沒有白費心血。
“多謝諸位仗義執言!将軍府許念感激不盡。”
衆人循聲望去,隻見一紅衣女子鎮定自若,步步有力地走至堂前,字字铿锵:
“今日之事是我一人之責,無關将軍府名聲。此人空口無憑,随意攀附我府門人,還欲強行将其拖走,本來隻是想将他押來官府給點兒教訓,未曾想他竟如此不知廉恥,惡意诋毀我将軍府門風,若不嚴懲,我寝食難安。”
沈知府眼看許念親自到場,身旁跟着的還有丞相府的嫡小姐,立刻汗水連連,生怕今日之事就如此傳進了二位大人的耳朵裡,于是飛也似的跑上前來戰戰兢兢地一通解釋:
“許大小姐,蘇大小姐,下官本來好好地在審理此案,那婦人卻突然動了胎氣,我們立刻就叫了穩婆給她接生啊!誰成想這男子死皮賴臉地要将此事鬧大,說是......将軍府欠他的,要麼給錢要麼還人,鬼哭狼嚎的,實在是不勝煩擾。”
看着沈洲頭疼不已的模樣,許念點點頭,心下了然。
“沈知府不必煩憂,按章程辦事即可,犯了何條何律都給他算清楚了,莫要漏掉一條。”
“是。”沈知府安下心來。
“你以為在這裡死皮賴臉,就沒人能奈你何了嗎?京都之大,可不是誰說話大聲就是誰有理的,一切都得按律法來。”
蘇若錦實在見不得那人如此丢人現眼,不顧禮法之态,忍不住開口警告。
那男子眼看着自己往日橫行霸道百試百靈的法子這次卻失效了,場上根本沒人支持他,大家夥根本沒有他想的那麼仇富,心裡頓時沒底了起來。
冷不丁瞅見自家那幾個發育不良的小女娃娃怯怯地躲在春意背後,眼中盡是茫然和空洞。
他“騰”地一下就跳了起來,指着那幾個小女娃娃說:
“幾個小沒良心的東西,吃我的用我的,關鍵時刻一點用都幫不上,隻知道在一邊笑話老子,要不說生女兒一點兒用都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