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跟着你,你松手。”
“不松。”
伊霖微微有些詫異,宋浔風的聲音太低沉了。不甘?悲痛?還是别的什麼……
當他們坐到證人席的位置以後,剛好,審判開始了。
“全體肅靜。”
一位身着法官服的年輕男人同兩位抱着一疊文件的人走上了書記席,男人看上去儒雅溫和,又高又瘦,但一坐上法官席位,就給人一種不可亵渎的威壓感,但伊霖的注意力全在男人厚厚的圓框眼鏡下藏不住的青紫。
這就是蕭衍庭?怎麼感覺他被人揍了呢?
“别奇怪,衍庭哥最近操勞這幾樁案子,已經熬了三個通宵了。”
宋浔風順着伊霖的眼睛看去,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但其實,宋浔風自己的眼底也是一片烏紫,伊霖這些天還是第一次在燈光下看清宋浔風的臉,不由心中有些酸澀。
其實這幾天,唯一有休息的或許隻有自己吧……
“這都沒什麼,又不是天天這麼忙。”
接下來的庭審就有條不紊地展開,從最近的蕭笙的案子,到王麗私自轉移宋家财産的事,一樁一樁,都是讓人驚掉下巴的事情。
“……由此判處王麗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判處宋寥,十年有期徒刑……”
“王麗之女宋眠,由于受其母親教唆犯下設計綁架罪,其年紀不滿16周歲,本應判處由其父加以管教,而依照證人孟逸辰之言,宋眠有參與聖博雅學院内校園欺淩的情況,按照其父宋永的意願,宋眠将送往少管所。”
“順便在此公布宋寥之子,宋浔風的意願。”
蕭衍庭的目光落在了證人席上的宋浔風身上,宋浔風也注意到了,絲毫沒猶豫地點了點頭。
“宋浔風自願歸還所有與宋家有關的财産、股份,放棄在宋氏集團的職位,放棄在宋家的遺産繼承權。”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什麼??宋浔風瘋了?百億家産說不要就不要了??”
“好像宋浔風是宋氏現任的CEO吧?這……宋氏這不是就沒人了嗎?”
伊霖聽了判詞,震驚地整個人釘在了地上,懵懵的看着宋浔風。宋浔風無奈地笑了笑,揉了揉她的頭:“這些都沒事的……”
我有你就夠了。
宋浔風有點想說這個,但突然停住了,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在他心裡,他傷伊霖的,遠遠不是這些能賠償的,又怎麼能奢求,讓她歸自己所有,畢竟伊霖還有伊家,伊澤會照顧好她的。
“最後一案,伊家文物販賣一事。”
“根據伊霖提供的金懷表内,伊諾、林柊雨留下了相關的犯罪照片,證據确鑿,伊滄海,你可有話要辯?”
書記官嚴肅地問道,但在被告席上的伊滄海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頹喪地面無表情,一句話也不說。
蕭衍庭看着底下的人,其實自從宋家王家的案子判完以後,整個會場都有些亂糟糟的,他輕聲歎了一口氣,還是冷漠地敲了敲法槌:“肅靜!”
“原本伊滄海的過錯,判處死刑也不為過。”
“但是……”
蕭衍庭的兩隻手指在桌上敲了幾下,思考了片刻,一隻手托住了下巴,另一隻手将一份文件翻了開了。
“就在剛剛,我翻看文件的時候,不知道什麼時候,裡面夾了另一份文件,我覺得有必要重新定義此案。”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掃了一眼庭下的伊滄海,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疊:“不如,請伊澤先生來為我們解釋一下,為什麼要在開庭之前的幾分鐘,将這份貼滿文物照片還有一疊欠條的文件交給我。”
“我希望還伊家一個清白。”
一下子,整個庭審都安靜下來,伊澤的聲音從旁聽席裡傳出來,他的輪椅被緩緩推進證人席。
“我們伊家,千年來都保護着這古老的園林。出了這樣的事,是我們對不起大家對我們的信任。對于家父的所作所為,我感到愧疚。”
他默默低下了頭,以表示歉意,繼續道,“那些照片,其實是我們藏在地宮裡真正的文物。”
“也就是說,父親賣出去的其實都是赝品。”
全場又是一片嘩然,蕭衍庭有些頭疼地扶了扶額,敲了敲法槌:“肅靜!”
“所以說,真正的文物從來就沒有賣出去?你可否認自己已經涉嫌詐騙罪了?”
“請允許我否認,那些欠條就是最好的證明。”
伊澤擡起頭,有些悲傷地望向了自己兩鬓斑白的父親:“我們将文物換走以後,我跟每位買家都解釋清楚,并以原價賠償,暫時保留赝品并懇求他們保守秘密,而父親賭博欠下的天價債務,父債子償,我伊澤會用畢生彌補父親的罪過,用堂堂正正的方式償還。”
衆人都沉默了,這一下子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做了。蕭衍庭沉思片刻,最後敲了敲法槌:“休庭半小時,待我們讨論半小時再繼續。”
伊霖已經聽到腦袋暈暈了,這一樁樁的,都什麼事啊!宋浔風看伊霖臉色有些差勁,低聲問道:“我去跟他們說說,我先送你回秋香鋪吧。”
“伊澤你什麼意思!把你老子送進去你自己繼承家業是嗎!你安的什麼心!”
但這個時候,伊霖聽到了伊滄海的嘶吼,那位中年男人如今沒了一點體面的樣子,而伊澤在警衛的保護下坐着輪椅到了他跟前,看到他雙手被鐐铐扣着,但他看着真的很想打自己一耳光的樣子。
“你可笑嗎?我的父親,當初做這些事的時候,有考慮過我,考慮過伊家嗎!”
“那又怎樣!那又怎樣!老爺子從小就寵那個養子,他有考慮過我嗎!!伊諾那個死……”
“啪——”
響亮的巴掌聲把整個法庭都震住了。
“斯人已逝,汝安敢為此言!這一巴掌是替老爺子打的,你自己看!你自己看!!”
推伊澤輪椅的中年男人氣呼呼地打了他一巴掌後,将一張紙扣在了他面前,“遺囑上寫的是誰的名字!啊?你自己看啊!!!”
伊澤臉上全是失望,全是痛苦。
“爸,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爸了。”
“我做的事情,隻是因為名義上你是我父親,但我從不認可你這個父親。”
但伊滄海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伊澤說了什麼了,因為遺囑上,傳承人上隻有一個名字,就是“伊滄海”。
整個法庭隻剩下伊滄海追悔莫及的哭聲,衆人也都沉默了。
這幾代人的恩恩怨怨,到底是為了一個利,又何來的情?
最後受傷的,都是有情有義的人。
宋浔風捂住了伊霖的眼睛,沉聲道:“我們走吧。”
卻發現手心被淚水沾濕,于是宋浔風什麼都不說了。
暫時……陪她坐一坐,一會兒帶她回去,就像伊霖自己說的:隻要鍋還在,火沒滅,什麼都可以重來。
但宋浔風也不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要怎麼重頭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