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被撩開一角,他大馬金刀往闫松鶴的書案前一坐:“這些不必說,她心裡都明白。”
闫松鶴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好好好,你們有情人心有靈犀,算我多事······我閉嘴總行了吧!”
他氣鼓鼓的樣子逗笑了對面的易知舟,男人清冷的眸子微微一哂:“怎麼,這就惱了?柔嘉還同我說你脾氣極好、耐心甚足,若是成婚必定相處融洽······”
說話間,他故意審視起闫松鶴:“可我瞧着,所言不實啊!”
闫松鶴順手拿起一本書砸過去:“去你的,柔嘉最懂我,哪像你,慣會使喚人!!!”
易知舟難得露出輕松的笑容:“九兒也懂我,有些事無需贅述。”
闫松鶴冷哼一聲:“你莫不是聾了?人家方才分明說了與你有緣無份!!”
易知舟登時垮下臉,清俊的眉宇間閃過濃郁的愁緒。
方才她的那番話,他聽了隻覺得翻江倒海,修長的指節煩躁地翻動着手中的書籍:“無妨,待我得勝歸來,一切困局自然迎刃而解。”
屆時,他自有機會與她慢慢解釋。
闫松鶴卻不這麼想,他鄭重其事問好友:“臨淵你實話實說,此戰真有必勝的把握嗎?”
易知舟聞言沉默。
勝敗乃兵家常事,誰又敢拍着胸脯保證?
見他沉默,闫松鶴激動地站起身:“退一萬步講,即使你大勝而歸,可依照太子殿下與皇後娘娘的行事手段,隻怕不會輕易放過八皇子與九公主,屆時,你與楚姑娘還有婚約在,你又當如何應對?”
他将一切利弊攤開了講,試圖讓好友明白,他這一招并非明智之舉。
對面的易知舟緩緩擡眸:“松鶴,時至今日已由不得我反悔,前路縱是荊棘密布,我也得一往如前。”
闫松鶴的神情也變得惆怅起來。
半晌後,易知舟開口問他:“我之前拜托你的事情,進展如何了?”
闫松鶴愣了愣,歎了口氣:“還差一味特殊的藥引,怕是得再費些功夫···”
易知舟蹙眉:“大軍開拔至多七日,在這之前我必須再進一趟宗人司。”
闫松鶴點點頭,語氣凝重:“再等等,再等等。”
*
夜色寂寥,宮道幽深。
素衣女子獨自一人走在暗影中。
整整一日,她的思緒都紛亂如麻,眼下終于能靜一靜了,可白日宮宴上,易知舟與楚姑娘相攜着接受衆人祝福的場景依舊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她告訴自己不必難過,普天之下好男兒衆多,少一個又何妨?
可心口還是頓頓的疼,一陣又一陣,根本不由她控制。
纖瘦的背影在夜色的裹挾下瑀瑀獨行,眼看行至複道與宮門的轉角處了,身後忽而越過一雙強有力的手将她拉入懷中。
不等她驚叫出口,男人溫熱的掌心已然令她噤了聲。
隔了一道窄窄的宮門,對面傳來整齊有序的踏步聲,鐵靴壓過石闆發出沉重的動靜,令人心跳加速。
鼻尖傳來熟悉的月支香氣,她大驚過後,滿是哀怨地瞪着那人。
易知舟攬着她躲在宮門背後,透過一道窄窄的縫隙,二人眼睜睜看着手持利刃的禁軍隊伍依次走過面前。
她的心撲通撲通狂跳不止,既為自己識路不清險些被禁軍撞見而懊惱;又為他忽然現身再次救了自己而感動······
可明明都已經下定決心要與他一刀兩斷了·······
耳邊那沉重的軍靴聲漸漸遠去。
他卻仍未松手。
近在咫尺的距離,他看清了那雙水霧氤氲的美眸,掌心傳來細膩溫潤的觸感,三日前,他們也曾這般親昵相對,隻是當時的心境與此時已天差地别!
方才在太醫院,她那一席話說得那般豁達通透。
說什麼有緣無份,說什麼天意如此?害得他當真以為自己在她心裡沒有份量。
他沉着臉與她漫長的對視着,眼睜睜看着那晶瑩的淚花一點點蓄滿她的眼眶,直到承載不住,溫熱的液體轟然湧出,又順着她的側臉蜿蜒而下繼而打濕了他的掌心。
須臾間,他無聲地歎了一聲,終究還是舍不得看她梨花帶雨的模樣,更舍不得彼此别離的苦楚。
他咽下所有的委屈,從袖筒裡抽出那方青色的絲帕小心翼翼地擦拭起來:
“入夜之後,禁軍每隔一個時辰就會巡防一回,下次再出行時,整點時分一定要避開宮門的位置,否則很容易被發現,”
他的聲音很低,帶着滿滿的擔憂:“記住了嗎,九兒?”
那親昵的稱呼令她心頭一冷,倏爾偏過頭去,目光也從他臉上移開:
“不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