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竟然造反了?
易知舟在大軍開拔的途中便借酒軟禁了楚國舅,徹底架空了他的兵權。
十萬大軍在手,首戰時他故意輸給了西羌,而後又從楚太後手中“诓”來了隴西的一萬騎兵。
得知武帝死訊後,他與元崇烨聯手攻破了羌軍首都若羌城,北朝大獲全勝。
八皇子元崇烨公開發文讨伐新帝與楚太後,宣布就地起義,發兵圍攻都城,誓為先帝報仇雪恨。
搖搖晃晃的馬車上,元季瑤聽着他簡明扼要的叙述,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就?就這麼簡單?”
易知舟側眸,目光柔和地沖她點點頭:“對。就這麼簡單。”
可她還是難以置信:“你們二人居然如此草率就決定起義了?若是,若是···”
她吞吞吐吐不敢繼續說下去了。
若是失敗了怎麼辦?
易知舟一把将人攬進懷裡,見她唇下竟然有絲絲縷縷嫣紅的血迹不斷滲出來,他不由得心疼起來:“很疼吧?”
她神情一滞,後知後覺抿住自己的下唇,方才她在氈房内被達烏爾起伏,舌尖、嘴唇都被撕咬破了,幸好····
易知舟一瞬不瞬地凝視着她蒼白的臉龐,那深潭一樣的眸子漸漸氤氲出駭人的寒氣······
元季瑤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嗫喏了一句:“沒事。”
“我不信。”他固執地用指腹擦去她下唇角的血迹,心想自己若是能再快一些,她便無需承受這些皮肉之苦,悔恨的情緒如同潮水一般蔓延開來,他頓覺心動欲裂:“待會讓軍醫看看····”他目測她舌頭和嘴唇内都有傷口,至于身上,他的目光不自覺往下打量。
元季瑤顧不上那些,隻急着追問:“那,那,眼下兄長他情況如何?”
易知舟擡眸輕掃一眼她着急的模樣,淡淡道:“不知。”
不知?
她以為他在說謊,可他神情端肅,又分明不像是在說謊:“你怎麼可能不知道?你們不是聯手籌劃的起義嗎?他成沒成功你怎麼能不知道?”
某人啞笑一聲,無奈地搖搖頭:“我的好九兒,易某既沒有千裡眼、也沒有順風耳;眼下八皇子帶兵還在路上,情況确實未曾可知。”
他幽幽看了一眼車窗外,明月高懸于草原之上,無邊的黑暗中,他們這一隊馬車瑀瑀獨行;
若是幸運,便可沖破黑暗迎來旭日朝霞;倘若不幸,便隻能被夜色吞噬,屍骨無存了。
沒錯,他們正在走一條不歸路。
但為了不讓她憂心,他還是收斂起眸中郁色,将坐立不安心上人緊緊攬入懷中。
縱然感受到他緊實有力臂彎,可元季瑤心中依舊思緒萬千,她強咽下口中腥鹹的滋味低聲絮絮:“新帝與楚太後真是心狠手辣,居然加害父皇,八哥此去,萬一···萬一不敵他們可如何是好?”
易知舟低聲寬慰:“放心吧,讨文一出南邊的廣平王便出兵力挺,這一回我們的勝算不小。”
廣平王?
她忽而想起了元知夏,一年前她嫁去了廣平王府,難道這件事與她亦有關聯?
易知舟卻不願意她再勞神費力,溫熱的掌心遮起她的雙眸:“好了,夜深了,你該休息了,其餘的話都等睡醒了再說。”
她“被迫”躺在他的腿上,以膝為枕,以披風為被,窄窄的馬車成了她移動的睡榻。
可閉上眼不消一刻,她又驚坐起神:“那母妃呢?她可曾····”
易知舟無奈地捏捏她的臉頰打斷:“放心吧,松蘿與洛貴妃正在前往隴西的路上,約莫這兩日就會到了。屆時,家母與柔嘉會照料她們。”
這下,元季瑤徹徹底底松了一口氣。
與他四目相對,内心的感動無法言語。
唯有緊緊相擁,才能表達此刻的慶慰之心。
*
得知九兒被新帝送往犬戎和親,元崇烨的肺都快氣炸了,他本來想要親自帶兵攻打犬戎,救回妹妹。
可戰機不可怠。
廣平王派人送來密信,願與他聯合讨伐新帝。
至此,元崇烨隻能即刻帶着十萬大軍離去,餘下一萬隴西騎兵給易知舟,囑托他一定要将九兒安然帶回來。
眼下這一萬騎兵正駐紮在沛水河畔。
搖搖晃晃的馬車緩緩駛入軍營。
屆時,東方天際已泛出魚肚白。
易知舟抱着熟睡的公主走入中軍大帳,六折屏風後的寝室内有一張窄窄的行軍榻,他将人安置其中,看得出來,長途跋涉的辛苦與心驚膽戰的殺戮早已令她身心疲憊。
卷翹的長睫一動不動,睡意昏沉,隻是不時眼角還會溢出些許淚光,順着那光潔的側臉劃出一道道淚痕。
他的心尖好似被羽毛劃過,于是單膝跪地,守在行軍床畔癡癡地凝望許久。
直到第一縷晨光沖破雲層,在沛水河面投下盈盈水光,他才緩緩俯下身在她眉間落下一吻:“九兒,安心睡吧。”
往後餘生,我将永遠守護你。
心裡落下誓言,他再次替她掖好被角沉默闊步離去。
軍營南側,稀薄的日光中康威還在輕點傷兵人數,醫帳裡雖然血腥,但将士們聊起戰況依舊熱血沸騰。
沒什麼比勝利更能振奮人心。
軍營西邊,從犬戎繳獲的兵器、戰馬、财帛······都在逐一清點入庫。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才見負責殿後的曹洪生帶着一隊人匆匆而返。
易知舟颀長的身影伫立在明亮的朝陽中:“情況如何?”
曹洪生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将軍預料的很準,宿善得知兒子被殺,悲憤交加,可是他手中兵力不足,正在向且末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