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人一身绯色官袍,面帶笑意文質彬彬,與那日起義軍前殺伐果決的将領判若兩人。
新晉大将軍易知舟倒依舊是那身銀光戰甲,眉眼端肅,身子拓跋。
“微臣拜見陛下。”
“微臣拜見陛下。”
帝王聞言,審視的目光掃過對面兩位肱骨:“禁軍那邊進展的如何了?”
新帝即位,無論前朝還是後宮,自然要從上到下梳理一遍。
易大将軍走馬上任的第一件差事便是整頓禁軍,肅清餘孽,梳理皇城守衛。
易知舟:“回禀陛下,臣今日已于陸林獵場校驗過禁軍,全體将士忠肝義膽,兵力強勁。”
新帝點點頭,轉而看像陸雲起,隻見後者躬身一拜,音色朗朗:“回禀陛下,吏部已按計劃完成了朝中五品以上官員的任命調用,這是具體名冊,還請陛下過目。”
曹宇将折子呈上去,陛下一目十行,半晌後才滿意地點點頭:“陸愛卿辛苦了。”
陸雲起輕笑一聲颔首叩謝:“陛下言重,此乃微臣分内之事。”
語落,隻見龍案後的年輕帝王一襲玄色圓領廣袖長袍,眉宇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狹促,他不經意舉起手邊的另一道折子:“今日前朝後宮事務繁多,多虧有兩位愛卿替朕分憂,這不,内廷司又上折子,禀告恭迎太後一行之事。”
一旁的大太監曹宇急忙偷瞄向易大将軍。
果然,後者清冷端肅的面上湧起些許波瀾。
陛下繼承大統當日,易大将軍就迫不及待請命,要親自去隴西迎回太後與九公主。
隻是不知為何,陛下竟然未允許。
硬生生按着易大将軍留守在都城,整頓軍紀,梳理朝務,算一算,已經兩月有餘了。
都清瘦了一圈的易知舟忍不住開口:“敢問陛下,太後娘娘一行何日抵達都城?臣懇請親往迎接。”
語落,對面的帝王冷哼一聲,似是沒聽見他的話一般轉頭:“曹宇,去砌杯熱茶來,朕還有幾分折子要閱。”
曹宇瞄了一眼對面的易大将軍,無奈地躬身退了出去。
陸雲起夾在這二人之見,十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本是攜手打天下的生死之間,卻因為一件小事生了嫌隙?他有些不解,但又不好多說什麼。
半晌後,隻聽易将軍輕輕歎了一口氣,語氣哀怨:“隻因臣在朝堂上勸谏陛下大婚,陛下這是在···伺機報複微臣?”
四目相對,龍椅上的元崇烨冷哼一聲,罕見地端起了帝王架子。
“陸大人,朕聽聞民間,男子若想要娶妻得先經過嶽家的三堂五審,可有此事?”
陸雲起一愣,随即含笑應答:“回陛下,民間确有此習俗,男子娶親不僅要過嶽丈那一關,妻族若是兄弟子侄衆多,少不得還要再他們那一關。”
陸大人也知道易将軍鐘情九公主,可惜陛下疼愛妹妹,不舍立即賜婚;偏偏那一日早朝時,幾位老臣都以後位宮懸不利于國本朝綱為由,催請陛下早日選秀成婚。
陛下本來是使眼色,讓易大将軍替他開脫幾句,不成想後者兩手一攤,也加入了催婚陣營。
易知舟此刻看着年輕帝王好整以暇的笑容,忽而有些後悔,那日不該多嘴。
可話已出口,覆水難收。
龍椅上的元崇烨卻不管這些,隻聽他輕笑一聲,帶着幾分調侃:“那就對了,一母同胞的姊妹要成婚,做兄長的無論如何也得盡心盡力。”
曹宇端着熱氣騰騰的茶盞而來,見易大将軍面色郁郁,實在是不忍心見得,于是開口道:“陛下,如今後宮殿宇修繕一新,不知太後娘娘與九公主回宮後,該如何安置?”
話題這才岔開了。
隻見元崇烨沉吟片刻:“母後尊居春熙宮,至于九兒······”他斜眼看了某人一眼才道:“仍居在成華宮吧。”
*
春風宣暖,綠意猶新。
暫别都城半年多的洛太後與女兒再度回宮,心境卻已是天差地别。
距離都城二十裡地的官道上,已然可見巍峨肅正的皇家儀仗隊。
馬車内的青柑遙遙一望,随即揚聲道:“太後娘娘,九公主,是禮部的人。”
隻見巍峨的儀仗盡頭還伫立着一匹熟悉的棗紅色駿馬,馬背上端坐的男子,眉目清朗,眸中帶笑。
洛太後久違地揚起笑臉看向女兒。
後者兩頰一熱,縮在車窗内側嗫喏:“你們都看我做什麼。”
少女的臉紅勝過一切狡辯。
透過小小的車窗,某人俊朗的身姿已依稀可見。
易知舟啊,我們終于又見面了。
馬車越走越近,終于停在了龍華鳳儀的禮台前。
内官宣讀了聖旨,洛太後被恭請上了更寬敞華麗的鳳辇之上。
易知舟今日未着戰甲,取而代之是一身紫色官袍,圓領廣袖,下裾橫襕,文質彬彬卻難掩風流之姿。
易知舟向洛太後行禮問安。
在場衆人皆笑而不語。
洛太後眉眼彎彎,對忠勇果敢,踏實可靠的易大将軍越看越喜歡:“臨淵免禮,随哀家的車辇一道入宮吧。”
語落,她又看了看身側始終垂首不語的九公主。
今日禮官與内廷司來了不少人,這麼多雙眼睛盯着,九兒許是不自在了。
知女莫若母,洛太後忽而又改了口:“爾等先随哀家入宮,九兒一路颠簸,甚是辛苦,既到了城門口,易将軍便陪她透透氣,緩歸便罷。”
浩浩蕩蕩的車辇終于向着皇城駛去。
微微揚起的浮沉中,年輕男女伫立其中。
數月未見,不知為何竟生出一絲羞澀之情。
她垂眸,盯着自己嶄新的雲頭履,久久不言。
他歪歪頭凝視着心上人白皙的側臉:“人都走遠了,九兒還不願理我?”
她這才擡眸看過來,四目相對,愛意貫通。
他闊步靠近,袖長的臂彎強勢的将人摟進懷裡。
元季瑤隻覺得頸窩一熱,熟悉的月支香氣撲面而來。
她心口一熱,忍不住反手抱住他,男人寬厚的脊背宛若一座山:“臨淵,我好想你。”
天知道,在隴西的日子她有多麼難熬,雖然母親、易夫人、柔嘉都在身邊,可她每日都牽挂着遠在千裡之外的他。
好在如今終于得見,一切都順遂如願了。
不過······
“九兒,嫁給我吧。”說話間,他忽然松開她,似情窦初開的毛頭小子那般急切,雙目炯炯有神地望向她。
元季瑤一愣:“你。”
官道寂寂,空無旁人,連一株像樣的草木都沒有,她不明白他為何如此急着求娶。
可易知舟不解釋,轉而從袖筒裡掏出一支帝王綠手镯徑直套入她的腕間:“此乃易家祖傳之物。如今,歸你了。”
元季瑤擡眸,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如此狹促的神情,她默默腹诽:都已經有肌膚之親了不是麼?
于是開口打趣:“你這是怕本宮反悔?”
易知舟緊緊握着她的雙手坦然承認:“是啊,我恨不能今日就娶你為妻。”
語落,他忽而拉近彼此,清俊的面龐在她瞳孔中慢慢放大。
唇齒相依,促生出無限情意。
《正文完》